小雪坐在病床边,轻轻握着辉子苍白的手。窗外飘着细雪,病房里的暖气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这是辉子昏迷的第57天,医生说过他随时可能醒来,也可能永远沉睡下去。
她记得那天辉子突然倒下时的场景。他正在厨房里给她煮面,说要庆祝他们结婚五周年。面条刚下锅,他就毫无征兆地倒在了地上。医院的诊断是脑动脉瘤破裂,手术很成功,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辉子,今天外面下雪了,就像我们第一次约会那天一样。小雪轻声说着,用手指梳理着丈夫额前的碎发,你还记得吗?那天你笨手笨脚地给我系围巾,结果打了个死结。
病床上的辉子依然安静地躺着,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证明他还活着。小雪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这是她这57天来记录辉子病情的日记。
今天你的手指动了三次,她翻着本子说,比昨天多了一次。王医生说这是好兆头。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昨天梦见你醒了,你说要带我去吃火锅...
正说着,护士小李推门进来换药。雪姐,今天气色不错啊。小李熟练地检查着输液管,我刚才听张主任说,辉哥的脑电波比上周活跃多了。
小雪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好消息了,上个月医生还说辉子随时可能醒来,结果等来的却是一次高烧和又一次抢救。
换完药,小雪照例去医院的空中花园透气。冬天的花园没什么人,她坐在长椅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手机响了,是辉子公司的人力资源部,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催问辉子的情况了。
刘经理,我先生的情况...还在观察中...小雪的声音越来越小。她知道公司已经仁至义尽了,三个月的带薪病假,这在私企已经很少见了。但下个月开始,工资就要停发了,而医院的账单还在不断增加。
回到病房时,她发现辉子的母亲来了。婆婆正在用热毛巾给儿子擦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婴儿。小雪啊,你去休息会儿吧,今晚我守着。婆婆抬头说,眼睛里布满血丝。
小雪摇摇头,在床的另一边坐下。两个女人就这样默默地守着,只有监护仪的声响在病房里回荡。突然,辉子的右手食指明显地抽搐了一下。
妈!你看到了吗?小雪猛地站起来。
婆婆也激动地凑近:看到了看到了!快叫医生!
值班医生很快赶来,仔细检查后说这是近一个月来最明显的反应。继续保持和他说话,刺激他的听觉神经。医生临走时嘱咐道。
那天晚上,小雪说了很多很多话。她讲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辉子把可乐打翻在她白裙子上的糗事,讲他们为了买婚房省吃俭用的一年,讲他每次出差都会给她带当地冰箱贴的可爱习惯...
凌晨三点,当她说到他们计划明年要个宝宝时,辉子的眼皮突然颤动了几下。小雪屏住呼吸,生怕是自己的幻觉。然后,她看到丈夫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辉...辉子?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病床上的男人眼神迷茫,嘴唇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雪...下雪了吗?
小雪捂住嘴,泪水决堤般涌出。这是57天来,辉子说的第一句话。她按下呼叫铃,同时紧紧握住丈夫的手,生怕一松开他就会再次沉睡。
医生护士很快赶来,病房里一片忙乱。在检查的间隙,辉子一直看着小雪,眼神从迷茫渐渐变得清明。当医生问他记不记得自己是谁时,他微弱但清晰地说:我是...辉子...她是...我妻子...
康复之路还很漫长。医生说要重新学习走路,语言功能也需要长期训练。但此刻,小雪觉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窗外,新年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病房的地板上,形成一个温暖的光斑。
她俯身在丈夫耳边轻声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吧。辉子眨了眨眼,嘴角微微上扬——这是57天来,小雪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快进键。辉子恢复的速度超出了医生的预期,第三天就能自己坐起身来,一周后已经能说简单的句子。但小雪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康复科的王医生拿着评估报告,眉头微蹙:语言功能恢复得不错,但右侧肢体肌力只有三级,需要系统的康复训练。他转向辉子,会很辛苦,你准备好了吗?
辉子看了看自己微微发抖的右手,又抬头望向小雪,眼神坚定:为了能再给我老婆煮面,多苦都行。
第一天的康复训练就让小雪心疼得直掉眼泪。辉子咬着牙在平行杠里练习站立,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治疗师数到三十秒时,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剧烈颤抖,却还是倔强地摇头拒绝休息。
再...再来十秒...他喘着粗气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晚上回到病房,辉子连勺子都拿不稳。小雪想喂他吃饭,却被他躲开了。我自己来。他固执地用颤抖的手握住勺子,粥洒了一半在病号服上。试到第三次时,他突然把勺子摔在地上,红着眼睛说:我连吃饭都要人帮,还算什么男人!
小雪默默捡起勺子,洗净后又塞回他手里:你昏迷的时候,我天天盼着能看你发脾气。她的声音很轻,现在你发火的样子,我觉得特别帅。
辉子愣住了,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他笨拙地用左手擦眼泪,结果把粥蹭了一脸。两个人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突然一起笑出了声。
随着训练的深入,辉子渐渐能扶着助行器走几步了。每天下午,小雪都会陪他在走廊里练习。这天走到护士站时,辉子突然停下来,看着墙上的日历发呆。
怎么了?小雪问。
今天...是不是该交房贷了?辉子皱起眉头,我的工资卡...
小雪心里一紧。这段时间她一直避免谈钱的事,但该来的终究躲不掉。别担心,她强打精神说,我把理财取出来了一些,够撑几个月。
辉子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助行器。晚上小雪去水房打水时,听见他在给公司打电话:李总,我是辉子...对,醒了...我想问问,能不能申请居家办公...简单的工作我能做...
回到病房时,辉子正笨拙地用左手操作手机。看到小雪,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手机藏到身后。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工作...
小雪走过去,把他的手拉出来,轻轻按摩着他僵硬的右手手指:等你再好一点,我们一起想办法。她顿了顿,对了,我妈说把老家的房子租出去了,下个月开始能有笔租金。
辉子眼睛红了:那是给你爸妈养老的...
暂时的嘛。小雪笑着捏他的脸,等你重新变成那个能一口气做五十个俯卧撑的辉子,我们就去把房子收回来。
夜深了,小雪蜷缩在陪护椅上,听着辉子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轻轻起身,为他掖了掖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