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洒在辉子的脸上。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醒来,又像是陷入更深的梦境。这已经是第58天了,医生说过,辉子的情况时好时坏,就像在走一条布满荆棘的山路,每一步都充满未知。
她放下手中的保温桶,里面装着刚熬好的鸡汤。护工小张昨天又辞职了,这已经是第三个了。照顾植物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辉子偶尔会突然抽搐,把新手护工吓得够呛。小雪叹了口气,熟练地拧开湿毛巾,轻轻擦拭辉子的脸庞。
今天感觉怎么样?她柔声问道,虽然知道不会有回应。但护士说过,多和病人说话有助于唤醒意识。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今天的琐事:楼下新开了家水果店,隔壁床的老爷子出院了,女儿朵朵在幼儿园得了小红花...
突然,辉子的手指动了一下。小雪的心跳漏了半拍,她屏住呼吸盯着那只手。果然,食指又轻轻勾了勾。她急忙按下呼叫铃,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医生!医生!辉子动了!
值班医生匆匆赶来,检查后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是好现象,说明他的神经在慢慢恢复。不过...医生欲言又止,这种状况可能会反复,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雪点点头,眼眶已经红了。她握住辉子的手,感受着那微弱的温度。这双手曾经那么有力,能轻松抱起女儿转圈,能修好家里所有坏掉的东西。现在却苍白消瘦,静脉清晰可见。
晚上八点,朵朵被奶奶接来医院。小姑娘踮着脚趴在床边,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今天学会跳绳了哦。她的小手轻轻摸着辉子的脸颊,爸爸快点好起来,教我打羽毛球呀。
就在这时,辉子的眼皮剧烈抖动起来。朵朵惊喜地叫道:妈妈!爸爸要醒了!小雪急忙凑上前,只见辉子的眼睛慢慢睁开一条缝,又因为光线刺激而闭上。但这一次,他的嘴唇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水...一个微弱的气音从辉子喉咙里挤出来。小雪手忙脚乱地倒了温水,用棉签蘸着湿润他的嘴唇。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不敢哭出声,怕吓到辉子。
值班护士闻讯赶来,熟练地检查各项指标。意识开始恢复了,但还很脆弱。她小声叮嘱小雪,别让他太激动,慢慢来。
夜深人静时,病房里只剩下监护仪的滴答声。小雪握着辉子的手,感觉他轻轻回握了一下。虽然力道很轻,却让她整颗心都揪了起来。她俯身在辉子耳边轻声说:我和朵朵一直在等你...你要加油啊...
第二天清晨,阳光再次照进病房。辉子的眼睛完全睁开了,虽然目光还有些涣散,但已经能跟着小雪的身影移动。医生来查房时,他甚至微微点了点头。
恢复得比预期要好。医生笑着对小雪说,不过接下来的康复训练会非常辛苦,你们要做好长期准备。
小雪抹去眼角的泪水,看着辉子虚弱却坚定的眼神。她知道,这条康复之路还很长,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窗外,春天的梧桐树抽出新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生命的顽强。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辉子开始能说简单的词语,但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很大力气。他的右手能微微抬起,左手却还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康复师每天都会来病房,带着各种训练器材。
今天我们试试这个。康复师拿出一个红色的橡胶球,试着用手指捏一捏。辉子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手指颤抖着,却怎么也使不上力。球滚落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朵朵立刻跑过去捡起来,塞回爸爸手里:爸爸加油!
小雪注意到辉子眼里闪过一抹挫败。晚上等朵朵睡着后,她轻轻按摩着辉子的手臂,低声说:别着急,我们慢慢来。医生说这是正常过程。辉子的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她知道他在自责。
第二周,辉子终于能自己坐起来了。虽然需要人扶着后背,但已经是巨大的进步。小雪把病床摇起来,在他背后垫了好几个枕头。看,窗外的樱花开了。她指着窗外,等你再好一点,我们推轮椅带你去看。
然而好景不长。那天下午辉子突然发起了高烧,整个人又开始昏昏沉沉。医生说是肺部感染,这在长期卧床的病人中很常见。小雪整夜没合眼,用酒精棉不断擦拭辉子的手心脚心。凌晨三点,辉子的体温终于降下来,她却累得趴在床边睡着了。
清晨的阳光照在她疲惫的脸上,感觉到有东西在碰她的头发。睁开眼,发现是辉子正用能活动的右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发梢。他的嘴唇蠕动着,费劲地挤出两个字:辛...苦...
小雪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握住辉子的手贴在脸上,摇着头说不出话。这时朵朵背着书包来医院,看到这一幕,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不敢进来。小雪招手让她过来,三个人就这样静静依偎在一起。
康复训练重新开始时,辉子比之前更拼命了。咬着牙做每一个动作,疼得满头大汗也不肯停。小雪看得心疼,却知道劝不住他。有天夜里她醒来,发现辉子正借着月光,偷偷练习抬手。月光下,他倔强的侧脸让她想起恋爱时,他为了给她买生日礼物连加一个月班的样子。
一个月后的复查,医生惊讶地发现辉子的恢复速度远超预期。照这个进度,再有两周就能开始练习站立了。听到这个消息,朵朵高兴地绕着病床又蹦又跳,小雪却注意到辉子望向窗外的眼神——那里有棵梧桐树,新长的叶子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为他们的坚持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