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握着方向盘,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后视镜里,涵涵的身影在站台上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雨幕中。她深吸一口气,调转车头驶向高速公路。
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形成细密的水帘。小雪想起刚才在美院时,小雨兴奋地拉着涵涵的手,指着校园里那棵百年银杏树说:等舅舅醒了,一定要带他来看秋天金黄的叶子。涵涵仰着小脸问:舅妈,舅舅什么时候能醒啊?小雪当时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回答。
高速上的车流缓慢移动,刹车灯在雨水中晕染开一片红色。小雪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在播放一首老歌。她忽然想起辉子最爱在车里哼这首歌,虽然总是跑调。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跟着节奏轻轻哼唱起来。
导航显示前方五公里处有服务区。小雪看了看时间,决定稍作休息。服务区的停车场几乎停满了车,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雨似乎下得更大了,她撑开伞快步走向休息区。
热咖啡的香气让她稍稍放松。小雪捧着纸杯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洗刷得发亮的车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医院护工发来的消息:辉子先生今天手指动了两次,医生说是好现象。
小雪的手微微发抖,咖啡溅出几滴在手背上。她顾不上擦拭,立刻拨通了主治医生的电话。医生耐心地解释着这个微小但重要的变化,说这是昏迷患者可能苏醒的前兆。
挂断电话后,小雪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流了下来。她抹了抹脸,突然很想立刻赶回医院。但看着窗外拥堵的车流,她知道急不得。
回到车上,小雪调整好座椅,打开手机里的相册。最近一张全家福还是去年春节拍的,辉子站在中间,一手搂着她,一手搭在小雨肩上,三个人都笑得那么开心。她轻轻抚过屏幕上丈夫的脸,小声说:加油啊,我们都在等你。
雨声中,车子重新汇入缓慢移动的车流。小雪打开车窗一条缝,让湿润的空气吹进来。远处,一道微弱的阳光穿透云层,在雨幕中画出一道浅浅的彩虹。
小雪望着那道转瞬即逝的彩虹,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丝微笑。她想起辉子总说,看到彩虹会有好运。也许这是个好兆头,也许他真的要醒来了。
车流开始缓慢提速,雨势也渐渐小了。小雪打开手机导航,预计还有两个小时就能回到北京。她给女儿发了条消息:爸爸今天手指动了,医生说情况在好转。消息刚发出去,小雨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妈!真的吗?电话那头传来女儿激动的声音,我现在就请假去医院!
别急,小雪柔声说,你现在还在上课呢。等妈妈回去先去看看情况,晚上你再过来。她能听见女儿在电话那头抽鼻子的声音,这个平时倔强的孩子只有在提到爸爸时才会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
挂断电话后,小雪打开了车载音乐,这次是辉子最爱的那张老cd。歌声中,她想起二十年前他们刚认识的时候,辉子也是这样在雨天开着车,播放这一张cd给她听。那时候他说,希望以后能带她走遍所有想去的地方。
前方的路牌显示距离北京还有80公里。小雪看了眼油表,决定在下个服务区加个油。天色渐暗,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她摇下车窗,让微凉的风拂过脸颊。
加油站排队的人不多,小雪加满油后,顺便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和一包辉子最爱吃的薄荷糖。收银台旁的小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突然插播了一条关于脑科医学新突破的报道。小雪驻足看了一会儿,记下了节目里提到的专家姓名和医院。
重新上路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在湿润的路面上投下长长的光影,像是无数条发亮的小溪。小雪打开远光灯,小心地超过几辆大货车。她看了眼时间,盘算着到医院应该刚好赶上探视时间。
手机又响了,是主治医生。李女士,您丈夫刚才睁眼了!虽然时间很短,但这是个重大进展。医生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小雪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赶紧把车靠边停下,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平静下来。谢谢医生,我马上就到医院。她的声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重新启动车子时,小雪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发抖。她打开车窗,让夜风吹干脸上的泪水。远处,北京城的灯火渐渐清晰起来,像一片璀璨的星海。导航显示还有四十分钟就能到达医院,这段路突然变得如此漫长。
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几颗星星顽皮地眨着眼睛。小雪想起去年夏天,他们一家三口在郊外露营时,辉子指着星空教女儿认星座的样子。那天晚上,他们约定等女儿大学毕业要一起去北欧看极光。
想到这里,小雪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她打开手机,给女儿发了条语音:小雨,爸爸睁开眼睛了,妈妈现在去医院,你下课直接过来。发完消息,她踩下油门,向着那座亮着温暖灯光的医院驶去。
小雪的车驶入医院停车场时,天空又飘起了细雨。她顾不上打伞,小跑着冲向住院部大楼。电梯里,她不停地看手表,感觉每一秒都被拉得无限长。
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小雪愣住了。辉子半靠在床头,虽然还插着鼻饲管,但眼睛是睁开的。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与小雪相遇。那双眼睛虽然有些浑浊,却闪着熟悉的光。
辉子...小雪轻声唤道,生怕惊扰了这个可能是幻觉的场景。她慢慢走到床边,颤抖着握住丈夫的手。那只曾经温暖有力的大手现在瘦得能摸到骨头,但指尖传来的温度是真实的。
辉子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小雪俯下身,听见他气若游丝地说:...雨...停了吗?
这句话让小雪瞬间泪如雨下。她想起九十天前那个暴雨夜,辉子就是在去接加班的她时遭遇了车祸。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受着久违的温度。停了,早就停了。她哽咽着说,你睡了好久...
护士轻轻敲门进来,说要给病人做检查。小雪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退到窗边。窗外,住院部花园里的银杏树在雨中轻轻摇曳,金黄的叶子落了一地。她突然想起女儿说过要带爸爸去看银杏的话,赶紧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
检查结束后,医生把小雪叫到走廊。李先生的情况比我们预期的要好,医生推了推眼镜,虽然还需要漫长的康复治疗,但最危险的阶段已经过去了。
小雪透过玻璃窗看向病房里的辉子,发现他正努力地望向门口,像是在寻找她的身影。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她心头一热,这三个月的煎熬仿佛都值得了。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雨背着书包跑过来,头发和外套都被雨水打湿了。妈!爸爸真的醒了吗?少女的眼睛亮得惊人。小雪点点头,帮女儿擦掉脸上的雨水,两人一起走进病房。
看到女儿,辉子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他艰难地抬起手,小雨立刻握住,把脸埋进父亲的手心里哭了起来。别哭...辉子用沙哑的声音说,爸爸...回来了...
窗外的雨不知不觉停了。夜空中,一弯新月悄悄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温柔地注视着这个小小的病房。小雪一手握着丈夫的手,一手搂着女儿的肩膀,感觉这三个月的阴霾终于开始消散。她知道前路还很漫长,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