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辉子苍白的脸上。她放下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保温杯和几本相册。这是她每周六雷打不动的习惯,带着辉子最爱喝的茉莉花茶,还有他们共同的回忆。
辉子,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纪念日呢。小雪坐在床边,熟练地拧开保温杯,茉莉的清香顿时弥漫在病房里。她用小勺沾了点茶水,轻轻润湿辉子的嘴唇。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你偷偷订了马尔代夫的机票,结果被我发现邮件提醒,你还假装生气说惊喜泡汤了。
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落在窗台上。小雪翻开相册,指尖抚过他们在三亚海滩的合影。照片里辉子正夸张地做着鬼脸,而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你总说要把这张照片删掉,说太毁形象了。可我觉得特别可爱,你看你鼻头上还沾着防晒霜呢。
中午时分,护士来换点滴。小雪帮忙扶着辉子的手臂,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今天蔡姐休息,就我们俩过节啦。她笑着说,声音却有些哽咽,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不过得等你醒来才能吃,现在我先替你尝尝味道对不对。
下午的阳光渐渐西斜,小雪握着辉子的手,轻声哼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影院里放的插曲。辉子的手指突然轻微地动了一下,小雪的歌声戛然而止。辉子?她屏住呼吸,盯着丈夫的脸,可那点微弱的动静就像她的幻觉一样消失了。
黄昏的光线给病房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小雪把相册收好,俯身在辉子额头上留下一个吻。明天我还会来的,你要乖乖的。她轻声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来,打在辉子的手背上,我等你回家,不管还要等多少个一百天。
走出病房时,小雪在走廊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她掏出手机,翻到备忘录里辉子醒来后要做的事那一页,又添了一条:带辉子去老张家的糖炒栗子。记得去年冬天,辉子总爱在下班路上买一包,热乎乎的栗子揣在兜里,到家时刚好能赶上她下班。
夜风有些凉,小雪裹紧了外套。医院门口的银杏树下,几个小孩正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地飘过来。她突然想起辉子说过,等他们有了孩子,一定要教他爬树。男孩女孩都行,但最好是女孩,像你。辉子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手里还比划着要怎么在院子里搭秋千。
回到家,小雪习惯性地打开电视。新闻正在播报下周的降温预警,她下意识转头想说记得加衣服,却发现沙发上空荡荡的。冰箱上还贴着辉子写的便签:小雪,牛奶在第二层,记得喝。字迹已经有些褪色,但她始终舍不得撕下来。
洗完澡,小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镜子里的人瘦了很多,眼下有淡淡的青色。她拿起辉子送的那瓶香水,轻轻喷在手腕上。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辉子红着脸说这个味道很适合你的那款。淡淡的柑橘香弥漫开来,像是把那个夏夜的星光也带回了这个安静的卧室。
夜深了,小雪关掉台灯。月光透过纱帘,在地板上画出斑驳的花纹。她把手轻轻放在辉子平时睡的那侧床铺上,枕头还保留着淡淡的洗发水味道。晚安,她对着空气说,明天见。窗外,一只夜莺在黑暗中轻轻啼叫了两声,又归于寂静。
第二天清晨,小雪比往常醒得早。窗外飘着细雨,打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她煮了一壶咖啡,香气在安静的厨房里弥漫。这是辉子教她的方法,要先用温水温杯,咖啡的滋味才会更好。她捧着杯子站在阳台上,看着雨丝把对面楼房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
医院的白班护士刚换班,小雪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她今天特意穿了件鹅黄色的毛衣,辉子总说这个颜色衬得她皮肤特别亮。下雨了呢,她一边挂外套一边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刚认识那年,也是这样的雨天?你在图书馆门口把伞让给我,自己淋着雨跑回家,第二天就感冒了。她说着笑起来,眼角泛起细小的纹路。
中午的时候,主治医生来查房。小雪紧张地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脑电波比上周活跃了些,医生翻着病历说,这是个好迹象。小雪连连点头,眼眶突然就红了。等医生走后,她握着辉子的手贴在脸颊上,轻声说:你听见了吗?大家都在等你。
窗外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阳光透过云层,在病房的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小雪打开手机播放器,放起他们大学时常听的那张老唱片。悠扬的钢琴声里,她看见辉子的睫毛似乎轻轻颤动了一下。这次她确定不是错觉,因为当她凑近时,分明看见一滴泪水从辉子眼角滑落,消失在雪白的枕巾上。
我在这儿呢,小雪颤抖着抚上丈夫的脸,一直都在。唱片跳到了下一首,是他们第一次跳舞时的那支曲子。阳光慢慢移动,终于照在了辉子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肤色添了一丝生气。小雪屏住呼吸,等待着,就像等待春天第一朵花开那样虔诚而耐心。
午后的阳光渐渐变得温暖起来,病房里的消毒水气味似乎也被冲淡了些。小雪打开窗户,让带着泥土芬芳的微风轻轻吹进来。楼下花园里,几株早开的樱花已经冒出了粉色的花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辉子,樱花要开了呢。小雪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他们每年收集的樱花标本,去年你爬到树上给我折最好看的那枝,结果被管理员追着跑了大半个公园。她拿起一片花瓣轻轻摩挲,忽然发现辉子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动作明显比昨天更清晰。
护士站的呼叫铃突然响起,小雪慌忙按下床头的按钮。医生和护士快步赶来,病房里一时充满了各种仪器的滴答声。小雪被请到走廊上等待,她紧紧攥着那个装樱花的小木盒,木刺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半小时后,主治医生推门出来,口罩上方露出带着笑意的眼睛:他刚才睁眼了,虽然时间很短,但确实是有意识的反应。小雪双腿一软,扶着墙才没有跪倒在地。医生拍拍她的肩膀:跟他说说话吧,他应该能听见。
小雪轻手轻脚地回到病房,发现辉子的眼皮果然在轻微颤动。她俯下身,闻到丈夫身上熟悉的剃须水味道,混合着医院特有的消毒剂气味。欢迎回来,她贴着辉子的耳朵轻声说,泪水打湿了洁白的枕套,今年的樱花,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夕阳西沉时,辉子又一次睁开了眼睛。这次他的目光有了焦点,缓慢地、一点点地移向小雪的方向。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但小雪分明看见,那双她朝思暮想的眼睛里,映出了自己泪流满面的倒影。窗外,最后一缕阳光温柔地笼罩着这对重逢的爱人,连监护仪上跳动的线条都似乎变得欢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