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昏迷的第110天清晨,辉子像往常一样睁开眼睛,却毫无反应。病房的窗帘被拉开了一半,初冬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浅蓝色的被子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六点整,护工蔡大姐准时推门进来,手上端着温水盆和毛巾。她轻手轻脚地拧干毛巾,开始给辉子擦脸。辉子啊,今天天气不错,小雪说下午要带新鲜的橙子来。她一边擦拭一边轻声说着,动作轻柔得像在照料一个熟睡的婴儿。辉子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蔡大姐立即停下动作,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但那细微的反应很快又消失了。
七点钟,小雪提着保温桶匆匆赶到。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俯身吻了吻辉子的额头。老公,我熬了你最爱喝的小米粥。她说着,轻轻握住辉子的手。保温桶里冒着热气,小米的香气在病房里弥漫开来。小雪用小勺舀起粥,轻轻吹凉,小心翼翼地喂到辉子嘴边。大多数粥都从嘴角流了出来,但她还是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着。
八点半,针灸科的王医生背着药箱进来了。他从药箱里取出长短不一的银针,在小雪的协助下,熟练地在辉子的头部和四肢穴位上进行针刺。百会、四神聪、足三里...王医生一边下针一边轻声念叨着穴位的名字。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辉子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小雪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针灸结束后,康复科的技师推着仪器进来做电疗。电极片贴在辉子的四肢上,微弱的电流刺激着肌肉。技师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说:今天的肌电图显示比上周有好转,肌肉萎缩的速度慢下来了。小雪站在一旁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十点钟是推拿时间。蔡大姐用专业的手法给辉子按摩四肢,从肩膀到手指,从大腿到脚趾,每一个关节都活动到位。要防止肌肉萎缩,也要预防关节僵硬。她边按摩边解释着。推拿结束后,她把辉子扶起来,让他耷拉着腿坐在床边。这个姿势虽然简单,但对长期卧床的病人来说十分重要。
午饭后,小雪推着轮椅带辉子去一楼做康复训练。康复大厅里摆满了各种器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他们先来到站床前,康复师把辉子固定在特制的站床上,缓慢地调整角度,让他从平躺逐渐变成站立姿势。这样可以帮助他维持骨骼密度,也能锻炼心血管功能。康复师向小雪解释着。
接着是蹬自行车的训练。辉子的双脚被固定在脚踏板上,机器带动着他的腿做圆周运动。小雪站在一旁,轻轻握着辉子的手,跟着节奏小声哼着歌。那是他们恋爱时常听的曲子,辉子的手指在她掌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被动双手活动是在一张特制的桌子前进行的。康复师托着辉子的手臂,引导他完成抓握、伸展等基本动作。小雪在一旁认真学习着每个动作的要领,准备回去后继续给辉子做辅助训练。
下午四点,所有的康复项目都结束了。小雪推着辉子回到四楼的病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满房间。她把辉子安顿好,打来温水给他擦身,换上干净的病号服。医生说你再坚持一段时间,说不定就能醒过来了。她轻声说着,仔细地理了理辉子的衣领。
蔡大姐端着晚饭进来时,小雪正握着辉子的手轻声读着报纸。病房里很安静,只有报纸翻动的沙沙声和小雪温柔的朗读声。窗外,暮色渐渐浓重,病房里的灯光暖暖地亮着。
晚饭后,小雪打来热水给辉子泡脚。温热的水漫过脚踝,她轻轻按摩着他的脚底。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你紧张得同手同脚走路。她笑着说,眼眶却有些湿润。泡完脚,她细心地把辉子的脚擦干,涂上润肤露。
晚上八点,小雪该回家了。她像往常一样,在辉子耳边轻声说:明天见,要好好的。然后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关灯前,她回头看了一眼,辉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呼吸平稳。走廊的灯光从门缝漏进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柔和的光带。
蔡大姐会在夜里每隔两小时帮辉子翻身,防止生褥疮。这个夜晚和之前的109个夜晚没什么不同,但又似乎有什么在悄悄改变。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辉子的手指又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又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住院部六楼的灯光渐渐稀疏下来,走廊尽头的护士站只留下一盏小夜灯。蔡大姐蹑手蹑脚地走进病房,借着窗外路灯透进来的微光,熟练地给辉子翻了个身。她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帮助肺部更好地通气。
辉子啊,你今天表现真不错。蔡大姐一边按摩着他的背脊,一边低声絮语,小雪明天要带儿子来看你呢。小家伙最近学会写两个字了,非要亲自写给你看。
深夜的病房里异常安静,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和蔡大姐轻柔的絮语。她仔细检查了辉子身下的气垫床,确认气压正常后,又帮他调整了枕头的位置。做完这些,她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稍作休息,月光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了一层银边。
凌晨三点,蔡大姐再次进来翻身。这次她发现辉子的右手微微蜷缩着,像是在握着什么东西。她轻轻掰开他的手指,发现掌心有些潮湿。是不是做噩梦了?她轻声问道,用毛巾擦干他的手心。
清晨五点半,保洁阿姨开始打扫走廊。拖把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蔡大姐。她起身拉开窗帘,冬日的晨曦刚刚染红天际。她开始准备晨间护理用的物品,温水、毛巾、牙刷、刮胡刀一一摆好。
六点整,小雪比平时来得更早。她手里不仅提着保温桶,还抱着一个画框。老公你看,这是儿子昨晚画的。她把画框举到辉子眼前,画上用彩色蜡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三个手牵手的小人,他说等爸爸醒来,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公园放风筝。
今天的针灸治疗,王医生特意多加了几个醒脑开窍的穴位。最近病人的生命体征很稳定,这是个好兆头。他捻动着银针,仔细观察着辉子的反应。当针扎到合谷穴时,辉子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康复训练时,小雪注意到辉子的眼睛似乎跟着移动的器械缓缓转动。她激动地叫来康复师,但等康复师过来时,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往日的空洞。没关系,有反应就是好事。康复师安慰道,手上的动作更加轻柔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小雪推开窗户换气。清冷的风吹动窗帘,带来外面枯萎的草地气息。她坐在床边,握着辉子的手,轻声讲述着儿子最近的趣事:在学校得了一朵小红花,学会了系鞋带,还能完整地背诵《静夜思》。
傍晚时分,小雪的儿子真的来了。七岁的小男孩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把一张作业纸放在爸爸枕边。爸爸,我期末考试语文考了满分。他小声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爸爸的脸颊。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一滴泪水从辉子的眼角滑落。
小雪激动地按响了呼叫铃。值班医生匆匆赶来,仔细检查后说:这是很好的迹象,说明他的意识在慢慢恢复。要继续坚持康复治疗,也要多和他说话,刺激他的听觉神经。
夜幕降临,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运转的轻微声响。小雪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家,而是决定留在医院过夜。她打来热水,像谈恋爱时那样,轻轻给辉子洗头。温水流过他日渐稀疏的头发,她仔细地按摩着他的头皮,哼着他们第一次约会时电影院里的背景音乐。
深夜十一点,护士来查房时,发现小雪趴在床边睡着了,手还紧紧握着辉子的手。护士轻轻给她盖上毛毯,调整了监护仪的报警音量。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相握的两只手上,辉子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正好勾住了小雪的小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