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轻轻推开病房门，周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在辉子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临床的家属张姐正坐在辉子床边，轻声细语地跟他说话。张姐是个四十出头的女人，丈夫半年前遭遇车祸后也经历过漫长的昏迷期，如今已经能扶着助行器慢慢走路了。这几个月来，她常常主动帮助小雪，用自己积累的经验指导她如何与昏迷的辉子交流。
“辉子今天特别有反应。”张姐转过头对小雪说，眼角漾开细密的笑纹，“我刚跟他说今天天气特别好，窗外的玉兰花开了一树，他的手指动了好几下。”
小雪快步走到床边，放下手中的保温桶。这136天来，她每天都会带来不同的汤，今天是山药排骨汤，辉子最爱喝的。她握住辉子略显苍白的手，感觉比前几天更有力了些。
“辉子，我来了。”她轻声说，像往常一样开始讲述这一周的琐事。公司新来的实习生把咖啡洒在了重要文件上，楼下的流浪猫生了一窝小猫，阳台的茉莉花开了第二茬。她说话时刻意放慢语速，时不时停顿，给辉子反应的时间。张姐曾经告诉她，昏迷病人的听觉往往是最先恢复的，持续的声音刺激对唤醒意识至关重要。
说到一半时，小雪感觉辉子的手指在她掌心轻轻挠了一下。她惊喜地看向张姐，对方朝她鼓励地点点头。
“今天还有一件特别的事要告诉你。”小雪凑近辉子的耳边，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小雨的无人机设计获奖了，在市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上拿了一等奖。”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找到儿子发来的照片。画面上是一架造型独特的无人机，机身为鲜明的黑红两色，流线型的设计充满未来感。小雨从小就对飞行器着迷，辉子出事前，父子俩每个周末都会在客厅地板上铺开图纸，一起研究无人机的设计。
“评审老师特别表扬了这个配色方案，说黑色代表夜空，红色象征黎明，寓意着在黑暗中寻找光明。”小雪继续说着，注意到辉子的眼皮轻微颤动。这是三个月来的第一次。
她握住辉子的手更紧了些，声音微微发颤：“展览就在市科技馆，小雨说一定要等爸爸醒了再一起去看看实物。”
就在这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一滴泪水从辉子的眼角滑落，沿着太阳穴没入枕巾。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很快连成了线。小雪惊呆了，136天来，这是辉子第一次有明显的情绪表达。
“他听到了！他真的听到了！”小雪哽咽着，急忙按响了呼叫铃。
张姐立刻上前，一边轻拍小雪的肩膀安慰她，一边俯身对辉子说：“辉子，我们都为你高兴。小雨这么优秀，你可要加把劲，早点醒来去看他的作品啊。”
护士很快赶来，检查后确认这是意识恢复的积极信号。医生随后也到了病房，详细记录了辉子的反应，调整了后续的治疗方案。
小雪坐在床边，久久不能平静。她想起辉子出事前的那个周末，他和小雨在书房里激烈讨论着无人机配色方案的情景。
“黑色太沉闷了，”当时小雨撅着嘴反对，“我想要更鲜艳的颜色。”
辉子耐心解释：“黑色是夜空的基础色，但你可以在上面加红色条纹，就像夜空中闪过的流星。”
最后妥协的方案正是如今获奖的黑红配色。小雨后来告诉她，决定用这个方案是为了纪念爸爸的建议。
夕阳西斜时，小雪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她轻轻吻了吻辉子的额头，在他耳边低语：“加油，我和小雨等你。”
走出医院大门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小雨发来的消息：“妈，爸爸今天怎么样？我拍了一段无人机的视频，想给他看看。”
小雪站在春末的晚风中，慢慢打字回复：“今天爸爸哭了，因为他为你感到骄傲。”
她抬头望向远处，一群鸽子正好掠过天际，翅膀在夕阳下泛着金光。136天来，她第一次感到希望如此真切。
第二天清晨，小雪比平时更早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时，她惊讶地发现辉子的床头被摇高了一些，护士正在帮他做口腔护理。
今天情况不错。护士笑着说，昨夜监护仪显示他的脑电波活动比之前活跃很多。
小雪放下包，注意到辉子的眼睛虽然还闭着，但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他在做梦。她轻声说，心里涌起一阵欣喜。张姐曾经告诉过她，快速眼动期是意识恢复的重要标志。
她像往常一样开始给辉子擦洗身体，动作轻柔而熟练。毛巾擦过他的手臂时，她突然感觉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她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辉子？她试探性地呼唤。
没有回应，但监护仪上的数字跳动着，显示他的心率轻微加快了。小雪继续手上的动作，同时不停地说话：今天小雨学校有无人机实操课，他说要拍视频给你看。记得他第一次玩无人机时，差点把邻居家的鸽子吓跑吗？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笑了，那段回忆如此鲜活。那时小雨才十岁，辉子手把手教他操控无人机，结果小家伙一个操作失误，无人机直冲邻居家的阳台而去，惊起一群鸽子。
擦拭到右手时，小雪明显感觉到辉子的手指又动了一下，这次更加有力。她赶紧按下呼叫铃，声音因激动而颤抖：他的手在动，他真的在动！
康复师很快赶来，进行了一系列测试。他们用棉签轻触辉子的掌心，他的手指出现了明显的抓握反射。这是一个重大突破，说明他的运动神经正在恢复功能。
我们可以开始尝试更积极的康复训练了。康复师说，先从被动运动开始，慢慢刺激他的肌肉记忆。
整个上午，小雪配合康复师帮助辉子活动四肢。每一个细微的进步都让她眼眶发热。当做完最后一组动作时，她俯身在辉子耳边轻声说：你很棒，真的。
午后的阳光暖暖地照进病房，小雪打开手机，播放小雨录制的一段音频。是儿子用稚嫩的声音讲述无人机课的趣事，背景里还能听到无人机螺旋桨的嗡嗡声。
爸爸，我学会悬停技巧了。老师说我很有天赋，就像你一样。小雨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清脆而充满活力。
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辉子的右手缓缓抬起，在空中停顿了几秒，然后轻轻落在小雪的手背上。这个动作如此缓慢，却又如此坚定。
小雪愣在原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136天的等待，无数个不眠之夜，在这一刻都有了意义。她紧紧握住辉子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弱温度。
他醒了。她喃喃自语，又像是向全世界宣告。
护士闻声赶来，病房里顿时忙碌起来。医生进行详细检查后，确认辉子确实出现了意识清醒的迹象。虽然还不能完全睁开眼或说话，但已经能对外界刺激做出明确反应。
傍晚时分，小雪给小雨发了视频通话。镜头里，她握着辉子的手，轻声说：跟你爸爸打个招呼。
爸爸！小雨兴奋地喊着，我的无人机今天飞了整整二十分钟没掉下来！
监控仪上的曲线再次波动，辉子的手指在小雪掌心轻轻划动，像是在回应儿子的呼唤。
夜幕降临时，小雪坐在床边，久久不愿离去。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每一盏灯背后都是一个等待的故事。而在这个病房里，他们的等待终于看到了曙光。
她轻轻哼起辉子最爱的那首歌，旋律在安静的病房里缓缓流淌。当她唱到副歌部分时，分明看见辉子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模糊的弧度。
这一刻，小雪知道，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黎明真的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