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打银行的账户如同一把上好子弹的狙击步枪,静静潜伏。
江辰自己的资金加前期在港股所得,堪堪凑够两亿美元。
但他知道,仅凭这点本金,即便算上杠杆,想在即将到来的滔天巨浪中获取足以影响未来格局的收获,仍然不够。
他需要更大的“炮弹”。
目标自然而然地转向了李远东。
这位老朋友此刻正沉浸于资产膨胀的眩晕中,手头现金流充沛。
找他拆借,合情合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拉他一把”——至少,让他保留一部分东山再起的本钱,不至于在风暴中彻底倾覆。
江辰约李远东在文华东方酒店的咖啡厅见面,避开了半岛可能遇到的熟人。
李远东来时依旧意气风发,手腕上新换的镶钻金表格外晃眼。
“阿辰,这几天神神秘秘的,又研究出什么发财大计了?”李远东一落座就笑着问道,语气轻快。
江辰搅拌着黑咖啡,开门见山:“远东,我需要一笔短期资金,数额比较大。”
“哦?”李远东挑眉,来了兴趣,“多少?又要搞什么大动作?收购还是入股?我说了你该来香港发展嘛!”
“五亿港币。”江辰报出数字,语气平静,“时间大概两个月左右,我会支付比市场拆借利率高两个百分点的利息。
用我在临安江记集团的股权和部分固定资产作抵押。”
“五亿?!”李远东微微吸了口气,这个数目对他来说也不算小数,尤其是江辰要得急,利息也不算特别诱人(以他目前股市的收益率看)。
“阿辰,不是哥哥不信你,你也知道现在钱放在股市里,一天可能就是几百万上下……你这突然要这么大一笔,总得告诉我拿去做什么吧?要是好项目,我直接投资不是更好?”
江辰早已准备好说辞,他将那份给渣打银行看过的、修改得更具“进攻性”一点的“投资备忘录”推了过去。
“我分析了很久,认为美国经济的高增长不可持续,通胀和利率压力正在累积。我打算通过一些金融工具,对美国市场进行一定的‘风险对冲’操作。这笔钱是保证金,用来放大操作规模的。”
李远东快速浏览着备忘录,他对这些宏观分析半懂不懂,但“风险对冲”、“放大规模”
这些词他听懂了,眉头皱了起来:“阿辰,你没搞错吧?现在全球股市都在涨,美国更是领头羊!你这个时候去做空……不对,是‘对冲’?这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点?还不如跟我一起炒港股,稳赚!”
“就是因为都在涨,风险才在积聚。”江辰坚持道,语气沉稳而笃定,“远东,相信我这次。这五亿港币,对我很重要。我也不瞒你,我自己绝大部分可动用的资金也会投进去。两个月后,无论盈亏,本金和利息一定奉还。如果赚了,额外给你百分之十的利润分成。”
李远东陷入了纠结。一方面,他觉得江辰的判断过于悲观,简直是跟钱过不去;
另一方面,他对江辰的眼光和能力又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尤其是想到江辰带他从实业转向金融(虽然方式不同)后自己的财富暴涨。而且,江辰肯用内地核心资产抵押,诚意十足。
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看在多年交情和江辰过往“点石成金”的印象上,咬了咬牙:“好吧!兄弟开口,我不能不帮!五亿就五亿!利息按你说的,利润分成可别忘了!不过阿辰,我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这行情,做空……唉,你自己把握吧!”
“放心,我有分寸。”江辰举起咖啡杯,以咖啡代酒,与李远东碰了一下。
心中却暗叹:分寸?在即将到来的风暴面前,所谓的分寸不过是竭尽全力抓住那唯一的生机罢了。
资金迅速到位。
江辰自己的两亿美元,加上李远东拆借的相当于约六千四百万美元的五亿港币(按当时汇率),总本金达到了两亿六千四百万美元。
下一步,是确定杠杆倍数。
他再次约见了渣打银行的陈董事,以及通过陈董事引荐的、交易所旗下清算机构的资深经理。
在一系列复杂的风险评估会议和抵押品协商后,凭借江记集团的资产抵押和李远东部分股票的担保(李远东为了兄弟情谊和可能的分成,也咬牙提供了部分支持),江辰最终获得了最高十倍的杠杆额度用于道琼斯指数期货的初始开仓。
当然,这只是理论最大值,实际操作中会根据保证金要求和市场波动动态调整。
这意味着,他最多可以建立价值二十六亿四千万美元的道琼斯指数空头头寸。
这是一个足以让小型对冲基金颤栗的数字。每一点指数的波动,带来的都是数百万美元的盈亏。
账户就绪,资金到位,杠杆谈妥。江辰如同一个在寂静的发射井中,完成了所有发射前检查的操作员。
目标坐标已锁定——做空道琼斯。
发射窗口,就在那记忆中愈发清晰、且与当前数据分析高度重合的十月中旬。
接下来的日子,江辰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他每天密切关注着大洋彼岸的经济数据发布、美联储官员的讲话、华尔街的并购消息,以及纽约交易所那令人目眩的上涨曲线。
市场越疯狂,他的心跳就越平稳。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知道猎物在最后的狂奔后,必然会露出疲态和破绽。
他小规模、分批地开始建立空头头寸,主要是远月的深度虚值看跌期权,成本相对低廉,但潜在赔率惊人。
同时,他也持有一定比例的近月期货空单,作为更直接的打击力量。
仓位控制极其严格,始终留有充足的保证金,以防在风暴真正来临前被短期的反弹或波动“震”出局。
时间一天天流逝。日历翻到了1987年10月。香港依旧炎热而喧嚣,股市屡创新高,李远东打电话来的声音都透着醉意般的兴奋。
只有江辰,在空调恒温的交易室里,感受着指尖下键盘的冰凉,和内心深处那种与整个世界狂欢格格不入的、冰冷的等待。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他,已经站在了杠杆的边缘,弓弦拉满,箭矢对准了风暴之眼。
只等那一道撕裂苍穹的闪电,宣告狩猎时刻的到来。
黑色星期一,正踏着无声的步伐,悄然逼近这颗星球上每一个沉醉于财富迷梦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