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深夜的电报声
农机站的夜晚，来得格外早，也格外沉寂。
没有城市里隐约的喧嚣，也没有末世里永不间断的警报与嘶吼。只有北风刮过破败屋檐和枯死荒草的呜咽，间或夹杂着远处村庄传来的几声模糊犬吠，反而将这死寂衬得更加深邃、逼人。
女工宿舍里，王彩凤和李秀英早已鼾声大作，带着劳作后的疲惫。张桂兰似乎睡得轻些，偶尔会翻个身，但呼吸也算平稳。林蔓和衣躺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薄薄的棉被根本无法抵御从墙缝门隙钻进来的寒气，但她闭着眼，呼吸平稳绵长，仿佛早已沉入梦乡。
然而，她的意识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笼罩着整个宿舍区，尤其是走廊尽头和窗外后院的动静。那四个老工人晚饭时喝了点散装白酒，嚷嚷了几句荤话，也早回了各自宿舍。灯陆续熄灭，整个站区仿佛彻底沉睡过去。
当时钟的指针在她脑海中无声地指向凌晨一点时，林蔓倏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的清醒，在浓重的黑暗中，隐隐反射着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
她悄无声息地坐起身，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脚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走到门边，耳朵贴在冰冷的门板上，仔细听了片刻。走廊外，只有一片沉睡的死寂，连鼾声都变得遥远。
她轻轻拉开有些锈蚀的插销，将门推开一道仅容侧身通过的缝隙，闪身而出，再反手将门无声地合上。整个动作流畅而迅捷，带着末世里磨砺出的、刻入骨髓的潜行本能。
走廊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这对于拥有木系异能的林蔓来说，并非完全阻碍。她调动起一丝微弱的能量，指尖轻轻拂过斑驳的墙壁，那些隐藏在缝隙里的、早已枯萎的苔藓和霉菌孢子，便向她反馈回周围环境的模糊轮廓。虽然远不如视觉清晰，但足以让她避开障碍，辨认方向。
她如同一个没有实体的幽灵，沿着阴暗的走廊，向着后院的方向移动。
后院比白天看起来更加荒凉破败。半人高的枯草在夜风中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那几间废弃的土坯仓库像几座巨大的坟茔，沉默地匍匐在深沉的夜色里，轮廓模糊，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空气中那股铁锈、机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在夜晚似乎更加浓郁了。
林蔓的目标，是其中最靠边、也是看起来最完整的一间。白天观察时，她注意到那间仓库的门轴锈蚀程度似乎比其他几间要轻一些，门前的杂草也有被隐约踩踏过的痕迹，虽然被人刻意掩饰过，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隐在一丛茂密的枯草后面，屏住呼吸，将自身的生命体征和能量波动压制到最低，如同与环境融为了一体。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刀锋，切割开浓重的黑暗，牢牢锁定着那间仓库的门口和几个可能的窗户位置。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寒冷如同细密的针，透过单薄的衣衫刺入皮肤。四周只有风声和枯草摩擦的声音。
就在林蔓几乎要怀疑自己的判断时——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说话声，顺着风，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
声音来自那间仓库！
林蔓的精神骤然一振！她凝神细听，那声音压得极低，模糊不清，但能分辨出不止一个人。
“……不能再等了……那边催得紧……”
“……货……对不上……”
“……风险太大……姓赵的……”
断断续续的词语，像破碎的瓷片，勉强拼凑出一些信息。“货”？“对不上”？“姓赵的”？是指副站长赵铁柱吗？
林蔓的心脏微微收紧。她小心翼翼地，将一缕更加细微、几乎不可能被察觉的木系异能丝线，如同吐丝的蜘蛛，悄然探出，无声无息地附着在仓库墙壁缝隙里一株干枯的爬藤植物根茎上。
通过植物作为媒介，那模糊的对话声，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妈的，那批零件……根本不能用……以次充好……上面查下来……”
“嘘！小声点！……老刀把子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咬死了是正规渠道来的……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处理干净……”
“处理？怎么处理？堆在那里就是证据！赵铁柱那个老油条，肯定也脱不了干系！”
“他？他拿钱的时候可没手软！现在想撇清？哼！”
“那新来的丫头……会不会是上面派来的眼睛？”
“一个病秧子？看她那样子，风一吹就倒，能干什么？估计就是来混日子的……”
“小心点总没错……明天……找机会……试探一下……”
对话到这里，声音又低了下去，变成了更加模糊的咕哝。
林蔓缓缓收回了那缕异能丝线，背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零件？以次充好？老刀把子？赵铁柱也牵涉其中？
这似乎……并不是她预想中关于“星骸”或者父亲死亡真相的线索，更像是一桩……利用农机站做掩护，进行的物资倒卖或者贪污腐败的勾当？
那个脖子上有秃鹫刺青的年轻男人，也参与其中？ “鹫组”的人，会屑于做这种倒卖零件的蝇营狗苟之事？
巨大的失望和疑惑如同冰水，浇熄了她刚才因发现线索而燃起的兴奋。难道她找错了方向？白天的发现只是巧合？
不，不对。
林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霍清辞说过，“鹫组”只是寻找“星骸”的鬣狗之一。他们也需要伪装，需要资金，需要据点。这个破败的、远离市区的农机站，不正是一个绝佳的、不引人注目的掩护吗？倒卖零件，或许只是他们明面上的营生，用来筹集资金、笼络人员，甚至……借此渠道，秘密转运或者寻找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那个“老刀把子”，会不会就是连接明暗两条线的关键人物？
而赵铁柱的卷入，也让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他是单纯的腐败，还是……也与“鹫组”有所牵连？
还有他们提到要“试探”自己……
林蔓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虽然与预想的直接线索不同，但这条意外发现的暗线，或许能成为她撕开整个谜团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仓库那边传来了轻微的响动。似乎是里面的人要出来了。
林蔓立刻收敛所有气息，身体如同壁虎般紧紧贴附在枯草丛后的阴影里，与黑暗彻底融为一体。
“吱呀——”
那扇略显完好的仓库门被从里面推开一条缝，一个人影率先闪了出来，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借着朦胧的月光，林蔓看清了，正是白天院子里那个瘦猴似的年轻男人！
他身后，又跟出来两个身影，都是穿着工装的男人，看不清具体样貌。三人低声交谈了几句，便分散开，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不同的方向，融入了农机站沉睡的建筑阴影之中。
仓库门被轻轻合上，后院再次恢复了死寂，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林蔓又在原地潜伏了将近半个小时，确认再无异动后，才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沿着原路返回了宿舍。
重新躺回冰冷的木板床上，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黑暗，毫无睡意。
脑海中的线索纷乱如麻——秃鹫刺青、倒卖零件、老刀把子、卷入其中的赵铁柱、以及明天可能到来的“试探”……
这个看似平静破败的农机站，水面之下，果然暗流汹涌。
她轻轻摩挲着腕间那淡淡的藤蔓纹路，一丝微弱的绿意在指尖萦绕。
试探？
那就来吧。
她倒要看看，在这片看似贫瘠的土地上，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又埋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第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