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雪原谜影 第1章:陌生之地
冰冷的雪花夹杂着棱角锋利的冰粒,被呼啸的北风卷着,像无数把微型匕首,狠狠抽打在林蔓的脸上。每一次撞击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裸露在外的脸颊皮肤很快失去知觉,只留下麻木的刺痛,仿佛有无数根细针在皮下钻动。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脸埋进沾满血污和尘土的保温毯里,可寒风依旧像无孔不入的幽灵,顺着保温毯的缝隙钻进衣领,贴着脊背往下滑,冻得她浑身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吸入的冷空气像刀片般刮过喉咙和肺叶,带来火烧火燎的痛感,呼出的白汽刚飘到眼前,就被狂风撕碎,化作细小的冰碴落在睫毛上。她的睫毛早已凝结起一层厚厚的白霜,视线被模糊成一片朦胧的白,只能勉强看清身边霍清辞的轮廓。
林蔓蜷缩在颠簸摇晃的简陋雪橇拖斗里,身体紧紧靠着昏迷不醒的霍清辞,试图从他同样冰冷的身体上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同时也用自己的体温为他抵挡部分风寒。霍清辞的身体软得像没有骨头,头歪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口那片诡异的蓝色冰晶比在跃迁前淡了些,却依旧泛着幽幽的冷光,透过单薄的衣物渗出来,让林蔓的手臂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的意识在刺骨的寒冷和全身散架般的剧痛中浮沉。跃迁时那种灵魂被撕扯的感觉还残留在骨髓里,每一次雪橇的颠簸都让她的五脏六腑跟着震动,伤口处的疼痛更是变本加厉。ZK-73前哨崩塌的火光仿佛仍在视网膜上燃烧,能量体被放逐时的空间裂纹、前哨爆炸的巨响,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回放,让她头晕目眩。
此刻身处的冰天雪地,与之前那片死寂的灰白废墟形成了极端而诡异的对比。那里的寒冷是干燥的、带着辐射味的,而这里的寒冷是湿冷的、带着冰雪气息的,却同样致命。她动了动手指,发现指尖已经有些僵硬,便赶紧用力揉搓,试图恢复知觉——在这种环境下,失去知觉就意味着冻伤,甚至截肢。
拉着雪橇的人在风雪中沉默前行,背影高大而厚重,像一堵移动的墙。他裹着一件不知名野兽皮毛制成的大衣,皮毛呈灰白色,边缘有明显的修补痕迹,显然已经穿了很多年。头上戴着一顶同样材质的皮毛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硬朗、冻得通红的侧脸轮廓和每次呼吸时呼出的浓浓白汽。他的动作稳健有力,即使在及膝深的积雪中,每一步也踩得扎实,显然极其适应这种严酷环境。
那支粗糙但保养得不错的步枪斜挎在他背上,枪身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枪口朝下,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威慑力。林蔓的目光落在步枪的枪托上,发现那里有一道深深的刻痕,像是某种记号,又像是战斗中留下的伤痕。
强烈的警惕心让林蔓强打精神,右手悄然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柄——那是一把小巧的军用匕首,是她从霍清辞的背包里找到的,刀柄缠着防滑绳,此刻被她的手心攥得发热。左手则下意识地护住怀中的青铜匣子和霍清辞的手——霍清辞的手指依旧死死攥着那布满裂痕的“墓碑”,即使在昏迷中,也没有松开。这两样东西是他们与之前一切遭遇仅存的联系,也是最大的秘密,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醒了?”粗犷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压过了呼啸的风声。拉雪橇的男人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种长期在荒野中形成的、混合着疲惫和戒备的沉稳,“你们运气不错,再晚半刻钟,就得冻成冰坨子,被雪埋了,开春才能被挖出来。”
林蔓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微微撑起身体,刺骨的寒冷让她打了个寒颤。她用冻得发僵的手指拂去眼前的霜花,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视四周。一望无际的雪原像是被白色的颜料彻底覆盖,没有一丝杂色,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压到地面上。风雪弥漫,能见度不足百米,远处隐约可见连绵的、被冰雪覆盖的黑色山峦剪影,像一群蛰伏的巨兽。
除了风声和雪橇滑过雪地的“咯吱”声,整个世界一片死寂。没有飞鸟,没有走兽,甚至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这里的环境原始而严酷,与她所知的那个文明崩塌后的任何区域都对不上号——那些地方要么是辐射超标的废墟,要么是植被疯长的丛林,从未有过这样纯粹的、极致的冰雪世界。
“这是哪里?”她开口,声音因干渴和虚弱而沙哑,像两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她必须尽快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男人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镇定,微微侧头,风镜后的目光扫了她一眼。那目光锐利如鹰,即使隔着一层模糊的风镜,也让林蔓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北山坳。再往前三十里,是黑石寨——这一带唯一能活人的地方。”他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着明显的探究,“看你们打扮,不是寨子的人,也不像北边矿上那帮苦哈哈。从哪儿来的?天上掉下来的?”
他显然指的是之前那道将他们传送至此的白光。林蔓心中一紧——看来那道白光动静不小,已经引起了他的注意。她没有接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别跟我装哑巴。”男人拉了拉雪橇的绳索,让雪橇避开一块被风雪半掩的岩石,“我在这北山坳活了三十年,什么天气什么路都见过,就是没见过有人从天上掉下来。你们穿的这衣服,也不是这地界的玩意儿——矿上的人穿棉袄,寨子里的人穿兽皮,就你们穿得跟银条子似的,不怕被冻透?”
北山坳?黑石寨?完全陌生的地名。林蔓心中迅速判断,跃迁程序果然出现了严重偏差,将他们送到了一个完全未知的、看似文明程度很低的地方。这里的人似乎还处于依靠皮毛和柴火御寒的阶段,与她之前所处的“废土科技”时代截然不同。
“我们遇到了……意外。”林蔓避重就轻,语气平淡,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暴风雪把我们的营地毁了,同伴伤得很重,一路逃到这里,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她刻意提到“暴风雪”和“营地”,让自己的来历听起来更合理一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霍清辞苍白的脸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我的同伴伤得很重,肺部可能被冻伤了,还发着烧,需要暖和的地方和医生。黑石寨有能治伤的人吗?只要能救他,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她必须将话题引向最迫切的需求——救治霍清辞,这是目前唯一的优先级。
男人沉默地拉了一会儿雪橇,风雪吹在他的皮毛帽子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的背影在风雪中显得有些孤寂,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寨子里有个懂草药的孙老拐,治过矿上塌方砸伤的人,也治过被雪狼咬了的猎户。能不能救活你同伴,看他的造化,也看你们的命——孙老拐脾气怪,不是什么人都肯治的。”
他没有追问“意外”的细节,这种在严酷环境中生存的人,似乎对不合常理的事情有着一种本能的规避和谨慎,或者说,漠然——在活下去都成问题的地方,别人的秘密远没有自己的柴米油盐重要。
“多谢救命之恩。”林蔓低声道谢,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有放松。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一个携带武器、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即使暂时表现出善意,也可能随时变成威胁。她必须保持警惕,不能有丝毫松懈。
雪橇在及膝深的积雪中艰难前行,每一次前进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男人的脚步沉稳,呼吸悠长,显然体力极好,但林蔓还是注意到,他的肩膀偶尔会微微颤抖,显然也已经有些疲惫。风雪似乎更大了,白色的雪片像疯了一样砸下来,能见度进一步降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男人高大的背影和雪橇的“咯吱”声。
林蔓靠在拖斗边缘,忍着眩晕和恶心,仔细观察着这个拉雪橇的男人。他的手上戴着一副粗糙的皮手套,手套的指尖部分已经磨破,露出里面冻得通红的皮肤,指关节粗大,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疤痕,显然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他的裤腿扎在皮靴里,皮靴上沾满了雪和泥,靴底钉着防滑的铁掌,在冰面上踩出“咔咔”的声响。
那支步枪的款式很老,像是几十年前甚至更早的产物,枪身是木质的,已经被磨得发亮,枪管却擦拭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锈迹。林蔓注意到,步枪的扳机护圈上系着一根红色的绳子,绳子已经褪色,却打得很结实——这或许是某种祈福的习惯,也可能是为了在风雪中更容易找到武器。
从这些细节来看,这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生存者,或许是常年在北山坳打猎的猎人,也可能是黑石寨派出去巡逻或寻找物资的护卫。无论是哪种身份,他都对这片区域了如指掌,而且拥有很强的战斗力。
黑石寨……听起来像是一个与世隔绝的聚居点。这里的人对外来者会是什么态度?是像废土上的某些聚落一样排外,还是会为了增加人口而接纳他们?霍清辞的伤势和他们的来历,又该如何解释才能不引起怀疑?
无数问题盘旋在林蔓的脑海中,让她感到一阵头痛。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想这些都没用,最重要的是先到达黑石寨,让霍清辞得到救治,至于其他的问题,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就在这时,雪橇突然猛地一沉,林蔓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差点撞在前面的木板上。她稳住身体,抬头看向前面的男人——他正弯腰检查雪橇的绳索,绳索的一端已经陷入了一个被风雪掩盖的雪坑中,雪坑周围的雪还在不断往下塌陷。
“坐稳了。”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急促。他松开拉雪橇的手,从背上取下步枪,警惕地扫视着雪坑周围,仿佛在防备着什么。林蔓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匕首,目光紧紧盯着雪坑——在这种荒原上,雪坑往往意味着危险,可能是野兽的巢穴,也可能是更可怕的东西。
男人蹲下身,用步枪的枪管小心翼翼地拨开雪坑边缘的积雪,露出下面坚硬的冻土。他松了口气,回头对林蔓道:“是老雪坑,不是兽洞。刚才没注意,差点陷进去。”说完,他将步枪重新背好,双手抓住雪橇的绳索,大喝一声,用力将雪橇从雪坑中拉了出来。
这个小插曲让林蔓更加清楚地认识到,这片雪原的危险不仅来自于严寒和暴风雪,还有这些隐藏在冰雪下的陷阱。她看向霍清辞,他依旧昏迷不醒,眉头却微微皱起,似乎感受到了刚才的颠簸。林蔓伸出手,轻轻拂去他脸上的雪花,低声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能治你的地方了。”
大约又行进了半个多小时,风雪渐渐小了一些,天空的铅灰色也淡了些,露出一丝微弱的光亮。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依山而建的、低矮粗糙的建筑轮廓,像是从冰雪中生长出来的一样。那些建筑大多是用石块和木头垒成的,墙壁厚实,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几缕微弱的炊烟在风雪中袅袅升起,给这片死寂的白色世界带来一丝稀薄的人气。
“黑石寨到了。”男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他加快了脚步,拉着雪橇朝着那些建筑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黑石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寨子建在一座小山的山脚下,依山傍水,一条结冰的小河从寨子旁边流过,河面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寨子的外围有用粗大原木搭建的简陋栅栏,原木之间的缝隙用泥巴和碎石填补,虽然看起来粗糙,却异常坚固。栅栏只有一个出入口,出入口处搭建着一个简易的哨塔,哨塔上有两个裹得同样严实的人影,正缩着脖子跺脚取暖,手中抱着和男人类似的老旧步枪。
看到拉雪橇的男人,哨塔上的两个人立刻直起了身子,其中一个人挥了挥手,喊了句什么,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模糊,但林蔓还是隐约听到了“疤脸”两个字。男人也挥了挥手,大声回应了一句,然后拉着雪橇径直朝着出入口走去。
“疤脸?是他的名字吗?”林蔓心中暗自记下这个称呼。走到近前,她才看清哨塔上两个人的模样——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带着风霜的痕迹,眼神警惕地打量着雪橇上的林蔓和霍清辞。
“疤脸哥,这俩是谁啊?从哪儿捡来的?”其中一个年轻人开口问道,语气带着好奇。他的目光在林蔓身上的银色保温毯上停留了很久,显然对这种陌生的衣物很感兴趣。
“路上遇到的,伤号。”被叫做疤脸的男人言简意赅,没有多说,“去孙老拐那儿,让开点。”
两个年轻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再追问,侧身让开了出入口。林蔓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在霍清辞身上停留时,带着一丝畏惧——或许是霍清辞苍白的脸色和诡异的气息让他们感到不安。
进入寨子后,林蔓才发现,黑石寨比她想象中要大一些。寨内的道路狭窄而泥泞,路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壳,走在上面很容易滑倒。道路两旁是低矮的房屋,房屋的墙壁大多是用石块垒砌的,木头搭建的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有些房屋的屋檐下挂着风干的兽肉和草药,散发出淡淡的腥味和药味。
房屋的窗户大多用兽皮或木板封死,只留下很小的缝隙用来通风,显得压抑而破败。偶尔有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从房屋里出来,看到疤脸拉着雪橇经过,都停下脚步,投来警惕或好奇的目光。
一个穿着破旧棉袄的小孩扒在自家的门缝里,好奇地看着林蔓,被他的母亲一把拉了回去,还听到女人低声呵斥:“看什么看!外来人有什么好看的!小心被拐走!”林蔓的心一沉——看来这个寨子的人对外来者非常警惕,甚至带着敌意。
一个挑着担子的中年男人从对面走来,担子两头挂着两个木桶,里面装着浑浊的水。他看到雪橇上的霍清辞,脚步顿了顿,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却什么也没说,低着头匆匆走过。还有一个坐在自家门口缝补兽皮的老妇人,抬起头看了林蔓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探究,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缝补,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疤脸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只是埋头拉着雪橇,脚步沉稳地在寨子里穿行。他似乎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了如指掌,熟练地避开路上的坑洼和结冰的地方,很快就将雪橇拉到了寨子的中心区域。
寨子的中心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上搭建着一个简陋的戏台,戏台旁边是一个用石头垒成的火塘,火塘里的柴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烬。空地上有几个孩子在玩耍,他们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小脸通红,看到疤脸,都停下玩耍,怯生生地喊了声“疤脸叔”,然后飞快地跑开了。
疤脸最终在一间看起来相对大一些、也更整洁的木石屋子前停下。这间屋子的墙壁是用打磨过的石块垒砌的,木头屋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茅草,茅草上压着石块,防止被风吹走。屋子的门口挂着几串风干的肉条和草药,门是用厚重的松木制成的,上面钉着几个铜制的门环,看起来比其他房屋要坚固不少。
疤脸卸下拉雪橇的套索,将其绑在门口的一根木桩上,然后走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门,“砰砰砰”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寨子里显得格外响亮。
“孙老拐!开门!有伤号!”他粗声喊道,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显然他和这个孙老拐很熟,不需要太过客气。
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咳嗽声。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一个佝偻着背、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头探出头来。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和冻疮,鼻子通红,眼睛浑浊,嘴角歪着,显然就是疤脸所说的“孙老拐”。他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衣,棉衣上沾满了药渍,手里拿着一根拐杖,拐杖的顶端是用兽骨制成的。
孙老拐的目光扫过门外的雪橇和林蔓二人,皱了皱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疤脸,你又从哪儿捡回来两个麻烦?”他的嗓音像是破锣一样沙哑,带着浓浓的不耐烦,“上次你捡回来的那个矿上的小子,差点把我家的药都耗光了,到最后还是没救活,你忘了?”
“少废话。”疤脸不耐烦地推开门,将孙老拐推到一边,“人还没死透,赶紧看看。冻死了算你的?”他的语气虽然不好,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
孙老拐嘟囔着,却还是让开了身子,拄着拐杖退到一边。“看在你小子上次给我送了张完整的雪狐皮的份上,我就看看。要是没救了,你赶紧把人拉走,别死在我这儿,晦气。”
疤脸转身,示意林蔓帮忙。林蔓立刻站起身,虽然浑身酸痛,但还是用尽全力,和疤脸一起将昏迷的霍清辞从雪橇上抬了下来。霍清辞的身体很轻,几乎没有什么重量,林蔓的手臂却因为用力而颤抖——她太虚弱了,长时间的寒冷和饥饿已经耗尽了她的体力。
两人合力将霍清辞抬进了屋子。屋内比外面暖和不少,一股浓烈的草药味、烟熏味和某种野兽的腥臊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味,虽然不好闻,却让人感到一丝安心。屋子的空间不大,陈设简陋,左边的墙角堆着各种晒干的草药和兽皮,右边放着一张用木头搭成的桌子和两把椅子,桌子上摆满了各种药罐和碾药的工具。
屋子的最里面有一张铺着厚厚的兽皮的简陋床铺,那是孙老拐平时休息的地方。疤脸和林蔓将霍清辞安置在那张床上,孙老拐拄着拐杖凑到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先是翻了翻霍清辞的眼皮,然后又摸了摸他的颈动脉,最后将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烧得厉害。”孙老拐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然后又解开霍清辞的衣领,检查他胸口的伤势。当看到那片诡异的蓝色冰晶和冰晶周围坏死的皮肉时,他浑浊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芒,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差点被身后的凳子绊倒。
“这……这是什么伤?”孙老拐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他抬起头,死死盯着林蔓,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警惕,“丫头,你们……到底惹上什么了?这不是刀伤,不是冻伤,也不是兽伤,倒像是……像是‘寒祟’缠身的征兆!”
“寒祟”?林蔓心中一愣,她从未听过这个词,但从孙老拐的反应来看,这显然是一种非常可怕的东西。她立刻意识到,霍清辞胸口的冰晶伤势在这个世界可能有着特殊的含义,甚至可能被视为不祥之兆。
“他是被暴风雪中的冰棱砸伤的,伤口冻住了,才变成这样。”林蔓迅速编造了一个理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真诚,“孙老丈,求您救救他,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愿意配合。”她一边说,一边悄悄握紧了袖中的匕首——如果孙老拐因为恐惧而拒绝救治,甚至想要将他们赶出去,她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孙老拐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死死盯着霍清辞胸口的冰晶,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叹了口气,拄着拐杖走到桌子旁,拿起一个陶罐,倒出一些褐色的药粉,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这伤我没见过,但原理应该差不多——都是寒气入体,损伤五脏六腑。我可以试试用‘火绒草’和‘冰髓花’熬药,先把他的寒气逼出来,再用‘血竭’和‘续断’处理伤口。”
他顿了顿,看向林蔓,语气严肃:“但我丑话说在前面,这两种药都很珍贵,火绒草长在山壁的向阳处,现在雪大,很难采到;冰髓花更是只长在雪线以上的冰川裂缝里,极其危险。而且,这药能不能见效,我也不敢保证——他体内的寒气太邪门了,比我见过的任何冻伤都要厉害。”
“只要有办法,我们就愿意试试。”林蔓立刻说道,“药的事情您不用担心,我可以去采。不管需要什么,您尽管开口。”她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必须抓住。
“你去采?”孙老拐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林蔓一番,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丫头,你这身子骨,在平地上走路都打晃,还想去山壁上采火绒草?别到时候药没采到,把自己的命也丢了。”
“我可以去。”一直沉默的疤脸突然开口,他站在门口,目光落在林蔓身上,带着一丝复杂,“后山的路我熟,火绒草长在哪个位置我知道。冰髓花……我也知道大概的地方,只是那里雪深,容易雪崩。”
林蔓有些意外地看向疤脸——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漠的男人会主动提出帮忙。疤脸避开她的目光,走到桌子旁,拿起孙老拐的一个药篓,“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争取天黑前回来。孙老拐,你先给这小子用点退烧药,别让他烧糊涂了。”
孙老拐点了点头,没有反对。他从药堆里翻出一些草药,放在石臼里开始碾磨,“我这里还有点上次剩下的‘柴胡’和‘葛根’,先熬点退烧药给他喝,能暂时稳住病情。但这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尽快采到火绒草和冰髓花。”
疤脸“嗯”了一声,然后转身看向林蔓,“你在这里照顾他,我去寨子里找点吃的。别乱跑,黑石寨的人对外来者不怎么友好,尤其是女人。”他的语气依旧生硬,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心。
林蔓点了点头,“多谢。”她知道,现在她别无选择,只能相信这个刚刚认识不久的男人。
疤脸没有再多说,转身大步离开了屋子,消失在门外的风雪中。屋子里只剩下林蔓、昏迷的霍清辞和正在碾药的孙老拐,气氛有些沉闷。孙老拐一边碾药,一边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林蔓,眼神中带着探究和警惕。
林蔓走到床边,坐在兽皮上,握住霍清辞的手。他的手依旧冰冷,手指僵硬,林蔓只能不停地揉搓,试图为他保暖。霍清辞的眉头紧紧皱着,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林蔓凑近耳朵,隐约听到他在说“基石”“吞世者”“频率”之类的词语,心中一紧——看来即使在昏迷中,他也没有摆脱之前的遭遇带来的阴影。
“丫头,你跟你同伴,到底是干什么的?”孙老拐突然开口,打破了屋子里的沉默。他将碾好的药粉倒进一个陶罐里,加水浸泡,“别跟我说你们是普通的旅人,普通旅人不会穿这种衣服,也不会惹上‘寒祟’这种东西。”
林蔓抬起头,与孙老拐的目光对视。孙老拐的眼睛虽然浑浊,却透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精明,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她沉吟了一下,决定说出一部分真相——太过离谱的谎言很容易被拆穿,不如半真半假,更容易让人相信。
“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原本是去北边的研究所寻找资料,路上遇到了暴风雪,和队伍走散了。我同伴为了保护我,被倒塌的冰柱砸伤了,才变成这样。”林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真诚,“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治好他的伤,然后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研究所?”孙老拐皱了皱眉头,显然没听过这个词,“是什么地方?能住人的?”
“是研究……研究天气和草药的地方。”林蔓赶紧解释,“里面有很多关于治疗伤病的资料,只是现在被暴风雪毁了。”
孙老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他将浸泡着草药的陶罐放在灶坑里,点燃柴火,开始熬药。“不管你们是干什么的,到了黑石寨,就得守黑石寨的规矩。第一,不许惹事;第二,不许乱逛;第三,用完的药钱,必须给够——我这药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们明白。”林蔓立刻说道,“只要能治好他,药钱我们一定给。我们身上有一些……值钱的东西,可以用来抵药钱。”她指的是青铜匣子里的一些小物件,那些是从“守夜人”的研究所里带出来的,虽然在这个世界可能没用,但材质特殊,应该能值一些钱。
孙老拐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熬着药。灶坑里的柴火发出“噼啪”的声响,火光映照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有些慈祥。林蔓靠在床边,看着霍清辞苍白的脸,心中充满了担忧——她不知道疤脸能不能顺利采到药,也不知道孙老拐的药能不能治好霍清辞,更不知道他们在这个陌生的黑石寨,还会遇到什么危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疤脸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黑乎乎的窝头和一块冻得硬邦邦的兽肉。“这是寨子里张屠户家的窝头,还有一块狍子肉,先凑活着吃点。”他将东西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霍清辞,“还没醒?”
“刚喂了退烧药,得等一会儿才能见效。”孙老拐说道,“药还得熬一会儿,你们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林蔓确实饿坏了,她拿起一个窝头,咬了一口。窝头很硬,带着一股粗粮的涩味,但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这已经是难得的美味。她慢慢咀嚼着,尽量让每一口都充分消化,然后又拿起那块兽肉——兽肉冻得像石头一样,她只能用匕首割下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含化。
疤脸也拿起一个窝头,大口大口地吃着,很快就吃完了一个。他喝了一口孙老拐递过来的热水,然后对林蔓道:“明天一早我就出发去后山,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他。如果有人来问,就说你们是我远房的亲戚,来投奔我的。”
林蔓心中一暖,点了点头,“多谢你,疤脸大哥。”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带着一丝真诚的感激。
疤脸愣了一下,然后不自然地转过头,“别叫我大哥,叫我疤脸就行。在黑石寨,太客气反而不好。”他顿了顿,补充道,“寨子里有个叫‘虎子’的,是寨主的侄子,为人霸道,喜欢欺负外来人。如果他来找麻烦,你别跟他硬拼,等我回来。”
林蔓记下了“虎子”这个名字,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路上也要小心,注意安全。”
疤脸“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柴火的“噼啪”声和药罐里草药沸腾的“咕嘟”声。林蔓靠在床边,看着霍清辞,心中暗暗祈祷——祈祷他能早日醒来,祈祷疤脸能顺利采到药,祈祷他们能在这个陌生的黑石寨,找到一条活下去的路。
夜色渐渐深了,外面的风雪又大了起来,呼啸的风声像是鬼哭狼嚎。孙老拐将熬好的药倒在一个粗瓷碗里,药汤呈深褐色,散发着浓烈的草药味。林蔓小心翼翼地将药碗端到床边,用勺子舀起一勺,吹凉后,慢慢喂进霍清辞的嘴里。
霍清辞的喉咙动了动,艰难地将药咽了下去,眉头却皱得更紧了,显然药汤很苦。林蔓耐心地一勺一勺喂着,直到将一碗药都喂完。
“接下来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孙老拐说道,“如果明天早上他能退烧,就有希望;如果烧还退不下来,就算采到药,也很难救活。”
林蔓心中忐忑,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会没事的。”
疤脸在屋子的角落里找了个地方,蜷缩着身体睡下了。孙老拐也躺在另一张简陋的床上,很快就发出了鼾声。林蔓坐在霍清辞的床边,一夜未眠,她紧紧握着霍清辞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体温,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狗叫,还有人的争吵声,但很快就平息了。她知道,黑石寨的夜晚并不平静,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存而挣扎,而她和霍清辞,就像两颗落入湖面的石子,注定会打破这里的平静。
天快亮的时候,霍清辞的身体突然动了一下,他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林蔓心中一喜,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烧退了不少!
就在这时,疤脸也醒了过来。他看到霍清辞的状态有所好转,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看来这药管用。我该出发了。”他拿起放在门口的步枪和药篓,对林蔓道,“照顾好自己和他,我很快就回来。”
“嗯,你小心。”林蔓说道。
疤脸转身走出了屋子,很快就消失在清晨的风雪中。林蔓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心中充满了希望——或许,他们真的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找到一线生机。
(第七卷 第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