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微光寻踪第1章:深渊回响
冰冷。黑暗。窒息。
意识在虚无的泥沼中沉浮,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尽的坠落感。仿佛沉入万米深海,水压碾碎每一寸骨骼,冰寒冻结灵魂。偶尔有破碎的画面如闪电般划过——黑袍人兜帽下的阴影、霍清辞那双化为虚无漩涡的眼睛、静滞炸弹爆发时吞噬一切的纯白、还有……听雨阁坍塌时,他最后望向她的、那双痛苦与决绝交织的眼神……
“霍清辞——!”
林蔓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弹坐而起,剧烈的动作牵动全身伤口,疼得她眼前发黑,一阵天旋地转,重重跌回坚硬的床板,发出压抑的闷哼。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她大口喘息着,胸腔火辣辣地疼,喉咙干渴得如同吞下炭火。眼前是低矮的、被烟熏黑的木制屋顶,缝隙间透下几缕惨淡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霉味和一种……牲畜棚特有的腥臊气。
这里不是听雨阁,不是废墟,也不是义军的据点。这是一个极其简陋、家徒四壁的农舍。
她还活着。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庆幸,反而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更沉地压在心口。因为活下来的,只有她一个。
霍清辞……没能出来。
听雨阁那场毁灭性的爆炸,静滞炸弹失控的湮灭性能量,连同整个阁楼和里面的一切,包括那些“鹫组”的人,还有……他,都化为了齑粉。这是那个自称“黑山义军”小头目的刀疤汉子,在她昏迷前,用带着惋惜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她的。
“没看到别人……找到你时,只有你一个活口……节哀。”
节哀。两个字,轻飘飘,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留下无法愈合的焦痕。
真的……死了吗?
她不愿相信,不敢相信。那个身份成谜、背负着“星瞳”诅咒、一次又一次从绝境中挣扎出来的男人,那个在最后时刻似乎恢复了一丝清醒、将她推开爆炸中心的男人……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地、彻底地消失?
可脑海中反复闪回的、那吞噬一切的恐怖白光,以及醒来后胸口空落落的、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剧痛,都在残酷地提醒她这个事实。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粗糙的床单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没有出声,只是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郁的血腥味,用身体上的疼痛来压制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心痛和铺天盖地的负罪感。
如果不是她执意去救他,如果不是她落入陷阱,他或许……或许还有别的生机?
可是,没有如果。末世十年,她早已学会不去后悔,因为后悔是这世上最无用的情绪。但这一次,那蚀骨的悔恨和悲伤,却像毒藤般缠绕着她,几乎要扼断她的呼吸。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端着陶碗、穿着打补丁粗布裙、头发花白稀疏的老妇人蹒跚着走了进来。看到林蔓醒来,她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松了口气的神色,用沙哑的、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话说道:“女娃,你醒啦?谢天谢地,你都昏睡三天了。来,快把这碗药喝了。”
老妇人将一碗黑糊糊、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放在床头的小木墩上,又递过来一个夹着少许咸菜的杂粮饼。“你是义军那边送来的,伤得重,老婆子我也没啥好东西,将就着吃点,吊着命。”
林蔓勉强撑起身子,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接过药碗。药汁苦涩难咽,但她眉头都没皱一下,仰头一口气喝光。温热的药液流入胃中,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暂时压下了喉咙的灼痛。她又慢慢啃着那块硬得像石头的饼,味同嚼蜡,只是为了补充体力。
“多谢阿婆救命之恩。”她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唉,都是苦命人。”老妇人摆摆手,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拿出一个破旧的针线筐,一边缝补着什么,一边絮叨着,“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能活下来就不易咯。你是不知道,前几天城里可出了大事!城主府那边,听说闹了妖怪,天都没亮就轰隆一声,塌了好大一片房子!死了不少人哩!现在城门都封了,官差到处抓人,说是剿匪,唉……”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话,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林蔓的心。听雨阁的爆炸,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城主府、鹫组、义军……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霍清辞的死,似乎成了一个被各方默契接受的“事实”。但对林蔓而言,这远远不是结束。
鹫组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布置陷阱?他们提到的“回响”、“源初印记”、“钥匙共鸣”到底是什么?黑袍人又扮演着什么角色?黑山城、钦天监遗址、还有那模糊的“基石”坐标……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关于“星骸”怎样的惊天秘密?
霍清辞用生命最后推开她的举动,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救她?还是……蕴含着更深层的暗示?
她不能死在这里。她必须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弄明白这一切,为了……不让霍清辞的死变得毫无价值。也许,在某个角落,还存在着与他相关的线索,哪怕只是一丝渺茫的希望。
复仇的火焰,和追寻真相的执念,如同微弱的星火,在她死寂的心湖中重新点燃。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对抗着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需要力量,需要信息,需要离开这个封闭的村庄,重新潜入那片危险的漩涡中心。
“阿婆,这里是哪里?离黑山城多远?”林蔓放下空碗,轻声问道。
“这里是黑山脚下的李家村,离城有三十多里地哩,偏僻得很。”老妇人答道,“你就安心养伤吧,外面乱得很。”
三十多里……不算太远。但以她现在的状态,寸步难行。
林蔓不再多问,默默运转体内那微乎其微的木系异能,尝试引导药力修复伤势。异能枯竭得厉害,如同将熄的余烬,但每一次细微的流转,都带来一丝真实的暖意和生机。腿上的枪伤已经结痂,内腑的震伤也在缓慢恢复,只是失血过多和连番透支带来的虚弱,不是短时间内能弥补的。
接下来的几天,林蔓安静地待在农舍里养伤。老妇人是个寡居的慈祥人,儿子被征兵后杳无音信,独自艰难过活。林蔓帮她做些力所能及的轻活,劈柴、喂鸡,换取食物和暂时的安宁。她很少说话,大部分时间都在沉默中调息、观察、思考。
她从老妇人和偶尔路过歇脚的村民零星的交谈中,拼凑着外界的消息。黑山城依旧戒严,盘查极严,据说在搜捕“乱党”和“妖人”。官府的告示贴到了村口,悬赏捉拿可疑人等。义军似乎也损失不小,转入更隐蔽的活动。关于听雨阁的爆炸,流传着各种光怪陆离的版本,有说是天罚,有说是仇杀,更有甚者,隐晦地提及那晚有人看到“蓝光鬼影”,与城主府供奉的“山神”发怒有关。
“蓝光鬼影”?林蔓心中一动。是霍清辞失控的“星瞳”能量逸散?还是……别的什么?
这天傍晚,林蔓帮老妇人将晾晒的草药收进屋子时,无意间在墙角一堆杂物下,发现了一块半埋在泥土里的、巴掌大小的黑色碎石片。碎石片边缘不规则,表面粗糙,但当她指尖触碰到它时,体内那丝微弱的异能,竟然极其细微地、自发地悸动了一下!
这石头……有古怪!
她不动声色地捡起石头,擦去泥土。石头通体漆黑,看不出材质,但握在手中,有种异样的沉甸甸感。更奇怪的是,当她集中精神感知时,竟从石头内部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若有若无的、与“星骸”能量同源、却更加古老内敛的冰凉波动!
这不是普通的石头!难道是……黑山特有的矿石?与“星骸”有关?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黑山,黑山府,钦天监遗址……这一切的“黑”字,是否并非巧合?这座山,这片土地之下,是否埋藏着与“星骸”相关的秘密?甚至……那块“基石”,可能就在这片区域?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黑山城城主府对此是否知情?他们的势力盘踞于此,是否也是为了守护或争夺这地下的秘密?听雨阁的爆炸,是否意外触动或暴露了什么?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开始隐隐串联。虽然依旧模糊,但至少有了方向。
她需要尽快恢复实力,需要了解更多关于黑山、关于钦天监、关于本地传说的信息。这个看似平静的村庄,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夜色渐深,油灯如豆。林蔓躺在硬板床上,手握那块冰冷的黑色碎石,感受着那微弱的共鸣,目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望向远处在夜幕下如同巨兽脊背般蜿蜒的黑色山峦轮廓。
霍清辞,如果你在天有灵,请指引我方向。
无论前路是刀山火海,还是无底深渊,我都将走下去。
直到,找到答案的那一刻。
(第十卷 第1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