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死寂,唯有秋虫偶尔发出几声有气无力的鸣叫,更添几分夜的深沉与荒凉。黄惊蜷缩在破庙后墙与一堆废弃杂物形成的狭窄夹角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仿佛要与这阴影彻底融为一体。
他自以为藏得足够隐蔽,这地方偏僻破败,若非刻意搜寻,绝难发现。时间在紧张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就在他以为危机已然过去,心神稍有松懈之际——
一个熟悉又令他毛骨悚然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竟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嘿!小王八蛋,属泥鳅的?这么会藏!”正是那胡不言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和搜寻未果的烦躁,“别让道爷我逮着你!不然,非得让你好好尝尝道爷我这八卦掌的滋味不可!”
黄惊瞬间浑身绷紧,心脏狂跳,连大气都不敢喘!这疯道士是怎么找到这附近来的?!他不是被官兵缠住了吗?难道那些官兵也奈何不了他?这道人……果然邪门!
他死死缩在阴影最深处,这里是视觉的绝对盲区,除非胡不言走到他面前,拨开杂物,否则绝无可能发现他。他只能祈祷这道人只是漫无目的地搜寻,不会注意到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脚步声在不远处来回踱步,夹杂着胡不言不甘心的嘟囔和低声咒骂。他似乎在这片区域反复探查了几遍,但终究没有发现黄惊的藏身之处。
“算你小子走运!”胡不言恨恨地啐了一口,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夜风之中。
直到确认那令人心悸的声音彻底消失,黄惊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青竹杖和腰间的瓦罐,心中默念:“莫前辈,您在天有灵,定要保佑晚辈平安离开此地……”
或许是高度紧张后的极度疲惫,也或许是冥冥中真有庇护,在这危机暂解的寂静后半夜,一阵强烈的困意如同潮水般涌来。黄惊本想强撑,奈何“闷上心来瞌睡多”,上下眼皮不住打架,不知不觉间,竟抱着他的“家当”,倚着冰冷的墙壁,沉沉睡去。
……
他是被远处隐约传来的鸡鸣声惊醒的。
猛地睁开眼,东方天际已然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天色微亮。
黄惊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他立刻抄起青竹杖,确认瓦罐和怀中的银钱无恙,如同惊弓之鸟般,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安全后,迅速离开了这个藏身一夜的破庙角落。
必须立刻出城!
但他心中还有一个顾虑:那阴魂不散的胡不言!自己在城南这片区域消失,那道士会不会推测自己要南下去禹杭,从而提前在南门堵截?
阜宁城有东西南北四座城门。按理,他要去禹杭,确实应该走南门。
可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强烈地阻止他往南门去,一种莫名的、难以言喻的直觉,让他觉得南门此刻充满了危险。
他相信了这种直觉。这是多次生死边缘挣扎后,身体和本能对危机的一种预警。
“不能走南门……”黄惊迅速做出决定,“走东门!先绕道去江赣地界,再从那边迂回前往禹杭!”
虽然这样一来,路程远了不止一倍,耗费的时间也更久,但胜在安全隐蔽。那胡不言和衍天阁的人,注意力大概率会放在南下的路线上,绝不会想到他会反其道而行,先向东行。
下定决心,他便不再犹豫,黄惊紧了紧自己身上的物件,混入清晨渐渐增多的人流,朝着东门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精神高度集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既警惕着胡不言那身破旧道袍,也提防着洛神飞主仆的身影。
幸运的是,直到他远远望见东门那高大的城楼,都未再见到那三个让他心惊肉跳的身影。东门进出的人流虽然也不少,但守城的兵丁只是例行公事地检查,并未过多留意他这样一个普通的“乞丐”。
黄惊心中稍安,低着头,跟着人群,顺利地走出了阜宁城那厚重的大门。
当双脚踏上城外的官道,回头望了一眼那在晨曦中逐渐苏醒的庞大城池,黄惊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他不敢停留,立刻加快脚步,沿着官道向东行去。
在出城前,他特意在一个早开的炊饼摊上,用洛神飞给的碎银买了一大包耐存放的干粮和几个水囊。反正以后大概率不会再回这阜宁城,也不怕被人留意到一个“乞丐”竟有些钱财。
他将干粮和水小心收好,目光投向前方蜿蜒的、通往未知东方的道路。
接下来的旅程,他决定尽量避开大的城镇,专走荒僻小径,夜宿荒野山林。虽然野外难免会遇到毒虫猛兽,风吹雨淋,但与在人群中暴露身份、随时可能被追杀的风险相比,这点苦楚根本算不了什么。
天地广阔,草木为伴。
黄惊紧了紧肩上的行囊,握了握手中的青竹杖,深吸一口城外清冷的空气,迈开坚定的步伐,身影渐渐消失在通往东方的道路尽头。
阜宁城的喧嚣与危机,已被他暂时甩在了身后。前路漫漫,但至少此刻,他重新夺回了一丝掌控自己命运的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