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这处居所异常安静,除了杨知廉每日定时咋咋呼呼地送来汤药饭食,以及神医岐癸每隔一日前来诊脉探查外,并无其他人前来打扰。黄惊虽已恢复意识,不再长时间陷入昏睡,但身体依旧虚弱得厉害,往往清醒一两个时辰,便又会被浓重的疲惫感拖入梦乡。
他曾趁着一次清醒时间较长,向杨知廉问起自己随身之物的下落,尤其是那断水剑和莫鼎的遗骨。杨知廉却只是将他按回床上,难得正经地劝道:“我的黄老弟,你现在这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操心那些作甚?东西都好生收着呢,丢不了!等你把身子骨养得能下地舞剑了,我自然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他见黄惊眼中仍有疑虑,又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放心,这里是徐妙迎徐前辈的地方。她老人家代表的是盟主何正功,跟苍云派陈思文那伙人不是一路。有她镇着,没人敢动你的东西,也没人敢在这里动你。”
听到徐妙迎和何正功的名字,黄惊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弛下来。凌展业是徐妙迎的弟子,其人品还算端正,想必其师也非奸恶之辈。而衍天阁阁主何正功的名头,他更是听莫鼎和杨知廉都提及过,似乎口碑尚可。有这两人作为保障,暂时应是安全的。
既如此,黄惊便彻底放下杂念,开始专心配合岐癸大夫的调理,静心养伤。
这日,他喝完药,感觉精神稍好,便依着往日习惯,尝试着缓缓催动体内真气,按照最基础的周天法门运行,以期能温养受损的经脉。
然而,当真气开始在经脉中流动时,黄惊猛地察觉到了不同!
原本因重伤而显得有些淤塞、运行艰涩的经脉,此刻虽仍能感受到些许隐痛,但其宽阔与坚韧的程度,竟远超他受伤之前!如果说他“开顶”之后,经脉如同被拓宽的溪流,那么此刻,这溪流赫然已变成了可容小舟畅行的大河!
真气在其中奔涌的速度和总量,都比之前快了不少,流淌之间,隐隐带着风雷之声,沛然莫御!更让他惊喜的是,随着这更加磅礴精纯的真气一遍遍洗刷、流淌,那些郁结在经脉深处、连岐癸神医的汤药都难以轻易化开的暗伤与淤塞,竟如同春日阳光下的冰雪,开始有了缓缓消融、弥合的迹象!
这……这简直是因祸得福!
黄惊心中涌起难以抑制的狂喜。他本以为那日强行施展笔记上的无名之招,是九死一生的搏命之举,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万万没想到,竟还有如此意想不到的收获!
‘怕是连写下这真气凝而不发、狂泄而出法门的那位栖霞宗前辈,都未必能料到会有如此效果吧?’黄惊心中暗忖。他仔细回想当时的情景,那狂暴到极点的内力在经脉中压缩、奔突,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撑爆,其过程痛苦无比,凶险万分。
‘或许……正是因为莫鼎前辈的‘开顶之法’,提前以霸道手段重塑并极大地拓宽了我的经脉根基,使其拥有了远超常人的韧性与容量,这才能在那毁灭性的力量冲击下,非但没有彻底崩溃,反而如同被巨锤反复锻打的精铁,去芜存菁,进一步得到了拓展与强化?’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若换做一个寻常武者,哪怕内力与他相当,没有经过“开顶之法”这等逆天改命的洗礼,经脉绝无可能承受住那般恐怖的内力压缩与爆发,恐怕在招式未成之时,便已经脉尽碎,爆体而亡了!
机缘,当真是玄妙难言。莫鼎的牺牲,绝境中的挣扎,岐癸的救治,种种因素叠加,才造就了他此刻的蜕变。
不过,黄惊心中也极为清醒。这种机缘,可一而不可再。同一种离经叛道、行走于生死边缘的法门,绝不可能施展第二次。
一方面,人体的承受能力有其极限。他的经脉虽得以拓宽,但已然接近某种临界点,若再强行以此法压缩超越极限的内力,结果必然是彻底的毁灭。
另一方面,越是威力巨大、违背常理的武功,其蕴含的反噬与风险也越大。第一次施展,是在命悬一线、别无选择之下的豪赌,他侥幸赌赢了,付出的代价是元气大伤,昏迷月余。若下次再妄动,恐怕连昏迷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
这无名之招,将作为他最后的保命底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轻用。
除此之外,黄惊心中还存着另一个猜想。那日面对“软香散”,他几乎毫无反应,而杨知廉、肖文杰等功力不俗之人却纷纷中招。这是否与他经历“开顶之法”时,服用了天下奇毒“红尘笑”,并且浸泡了那“百毒炼身汤”有关?
‘难道……我的身体,在经历了那等剧毒的淬炼后,竟阴差阳错地,对寻常毒物产生了抗性?乃至……百毒不侵?’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阵火热。若真如此,那无疑是又多了一张极强的保命符。不过,这目前还只是猜测,需要以后有机会再行验证。
接下来的日子,黄惊更加专注于调养。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引导着体内那奔腾如大河的真气,温和而持续地滋养着每一寸受损的经脉与脏腑。
他的恢复速度,连岐癸神医都感到有些惊讶,只道是他年轻,底子好,生命力旺盛。
唯有黄惊自己知道,这场险些夺去他性命的劫难,也馈赠了他一份难以想象的厚礼。
窗外的日光,一天天变得温暖。
黄惊能感觉到,力量正在一点点重新回到这具虚弱的身体里。
而江湖的风雨,似乎也随着他的苏醒,即将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