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着脸的黄惊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人声鼎沸的擂台区,杨知廉也臊眉耷眼地紧跟其后。两人都觉得脸上那火辣辣的巴掌印,在周围各种探究、好奇乃至幸灾乐祸的目光下,愈发灼热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宣扬着他们刚才经历的窘迫。
直到拐进一条行人稀少的僻静小巷,确认左右无人,黄惊才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扯下脸上那碍事的布条,深深吸了几口不算新鲜的空气,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他转头看向身旁同样动作、龇牙咧嘴的杨知廉,眼神复杂,带着一丝愧疚。
“杨兄,今日之事……连累你了。”黄惊声音有些干涩。这无妄之灾,终究是因他而起。
“打住!快打住!”杨知廉连忙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也扯下了蒙面布,露出那张依旧带着红痕的俊脸,他一边小心翼翼地揉着发烫的脸颊,一边没好气地说道,“咱哥俩谁跟谁?还说这见外的话?不过……”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心有余悸又混杂着强烈好奇的神色,“黄老弟,你实话告诉我,刚才那老神棍……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来头?那身手,也太邪门了!我杨知廉走南闯北,见过的古怪高手也不少,可就没见过这么打架的!那巴掌……怎么就躲不开呢?” 回想起刚才那完全被碾压、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他依旧觉得匪夷所思。
黄惊苦笑着摇了摇头,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在阜宁城初次相遇时,他表现得就像一个寻常的、有些难缠的江湖术士,虽然行为古怪,执着于给我算命,但从未显露过会武功的迹象。如今看来……此人不仅深不可测,其行事作风,更是完全无法以常理揣度。” 他心中同样充满了迷雾,胡不言的出现和举动,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深不见底。
“那他死咬着你不放,非要补上阜宁城那卦,到底图什么?就为了那几两银子的卦金?”杨知廉摸着下巴,表示高度怀疑。若真有这等身手,何必执着于当一个算命骗钱的神棍?
黄惊只是再次摇头,语气沉重:“我不知道。但他的目的,绝不仅仅是算命那么简单。”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胡不言的出现,与他身上的秘密,与这婺州的风云,恐怕有着某种未知的关联。
就在两人低声交谈,试图理清头绪时,远处的擂台方向,传来了三声悠长而沉重的锣响,回荡在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婺州城上空。
今日的天下擂,至此结束。
由于参与人数实在太多,即便设立了十个擂台,第一轮的比试也绝无可能在一天之内全部完成。明日,激烈的角逐仍将继续。
黄惊和杨知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无奈。还没等他们商量出如何应对胡不言这个“大麻烦”的策略,那个如同梦魇般的声音,就阴魂不散地再次在他们身后响起了:
“啧啧,两个小子躲在这里说悄悄话呢?道爷我饿了。”胡不言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巷口,依旧是那副破旧道袍、提着幡子的造型,他摸着肚子,理直气壮地对黄惊说道,“给你个机会,请道爷我吃饭。算是补偿道爷我千里寻你的辛苦,还有刚才的教学费抵扣一部分。”
黄惊闻言,胸口一阵憋闷,气得差点又是一口老血喷出来。被打了一顿,还要请打人者吃饭?这算什么道理?!他咬着牙,拳头捏紧,但一想到对方那鬼神莫测的身手,以及那“不算完卦绝不罢休”的架势,知道硬抗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我请。”
杨知廉在一旁也是气得直翻白眼,但形势比人强,只能忍了。
这胡不言不仅性格古怪,还是个极品的财迷。杨知廉本想带着他去个像样点的酒楼,好歹把场面撑起来,也算变相打探下这老小子的底细。谁知胡不言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去不去!那些地方华而不实,死贵!有那闲钱,你小子直接给道爷我多好?道爷我就好路边摊那一口,实惠,味儿正!”
最终,在胡不言的坚持下,三人在一条烟火气十足的小吃街角落,找了个卖馄饨和烧饼的简陋摊子坐下。胡不言毫不客气,呼噜呼噜连干了三大碗鲜肉馄饨,又啃了五六个芝麻烧饼,吃得是满嘴流油,酣畅淋漓,仿佛饿死鬼投胎,与他那“仙风道骨”的算命形象格格不入。
黄惊和杨知廉看着他那副吃相,再看看自己面前几乎没动几口的食物,只觉得胃口全无。
吃饱喝足,胡不言满意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用油乎乎的袖子擦了擦嘴,笑眯眯地看着黄惊:“行了,饭也吃了,气也顺了。走吧,带道爷我去你们落脚的地方。今晚道爷我就屈尊住那儿了,方便明天给你算卦。”
黄惊和杨知廉闻言,脸都绿了。把这尊瘟神请回家?!
可看着胡不言那“不去就接着算旧账”的眼神,两人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硬着头皮,领着这个甩不掉的大麻烦,往他们租住的小院走去。
回到小院时,天色已然全黑。凌展业、沈妤笛以及沈漫飞三人早已回来,正在院中闲聊,显然也是在交流今日擂台见闻。见到黄惊和杨知廉回来,身后还跟着个打扮怪异、提着算命幡子的道士,三人都是一愣。
“黄兄,杨兄,你们这一天跑哪儿去了?比试结束后就找不到人。”凌展业率先起身问道,目光落在两人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红痕时,更是露出诧异之色,“你们的脸……这是?”
沈妤笛也好奇地凑过来,眨着大眼睛:“对呀,你们蒙着脸干嘛?还带了位……道长回来?” 她打量着胡不言,眼神中充满探究。
杨知廉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他可是极要面子的人。急中生智,他干咳两声,抢在黄惊前面,故作轻松地摆手道:“没啥没啥!就是比试完后,我跟黄老弟一时兴起,又找了个地方切磋了一番。嘿,没想到这小子下手没轻没重,我一个不注意,他也没收住手,两人打得有点上头,就……就互相挂了点彩!没事儿,小意思!”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肘悄悄捅了捅黄惊。
黄惊会意,也只能顺着他的话,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这个借口虽然蹩脚,但总比说实话——被一个算命的神棍当街扇耳光——要强上一万倍。
沈漫飞站在稍远处,目光在黄惊、杨知廉以及他们身后那个正饶有兴致打量着院落环境、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样的胡不言身上扫过,他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深邃,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但并未点破。
凌展业和沈妤笛虽然觉得这解释有些牵强(切磋能切磋到两人脸上都留巴掌印?),但见黄惊和杨知廉不愿多提,也就不好再追问。
胡不言则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他提着幡子,大摇大摆地走进院子,四下张望,嘴里还点评着:“嗯,院子虽小,倒也清静。不错不错,道爷我今晚就住那间厢房了!”他指着之前李望真住过、现在空着的那间房说道。
黄惊看着胡不言反客为主的架势,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了。而明天,那场逃不掉的“补卦”,又会揭示出怎样的秘密?他心中充满了不安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