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惊悄无声息地翻窗回到客栈房间时,杨知廉正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在屋内来回踱步,脸上写满了焦急和担忧。听到响动,他猛地转身,看到黄惊撕下面具、露出略显疲惫但神色尚可的真容时,一直紧皱的眉头才终于舒展开来。
“我的黄老弟!你可算回来了!”杨知廉一个箭步冲上来,压低声音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没受伤吧?那袁书傲那边什么情况?”
黄惊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走到桌边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干涩:“有惊无险。见到了两个人,除了女扮男装的袁书傲,还有一个,是新魔教十卫中的‘飞龙卫’,名叫冯唐。” 他将冯唐脖颈带疤、声音嘶哑、气息沉稳狠辣的特征详细描述了一遍。
杨知廉仔细听着,眉头又皱了起来:“飞龙卫冯唐……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但能位列十卫,肯定不是易与之辈。院子里就他们俩?”
“嗯,目前只看到他们两个。”黄惊点头,“而且,探听到了一些关键消息。方家村丢的东西,确实是‘玄翦剑’,但并非完整的一把,而是……‘半把’。”
“半把?!”杨知廉眼睛瞪大,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娘的!还真让他们把东西弄出来了?虽然只有一半……但这方家村也忒没用了点!有天下第三第四坐镇,还能让人把传家宝偷走一半?”
黄惊示意他稍安勿躁:“具体怎么丢的,我没能问出来,冯唐口风很紧。但可以确定的是,正因为他们只拿到了‘半把’剑,剑身上的‘逆命转轮’古篆秘文无法完整解读,所以他们的核心计划绝不会改变,必然会继续设法,要么夺取另外半把,要么……可能会有其他补救措施。总之,新魔教对铜陵、对方家村的行动,不会因为已经得手一半而停止,只会更加隐秘和急切。至于具体何时发动,以何种方式,目前还不清楚。”
杨知廉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摸着下巴分析:“半把剑……难怪方家村反应这么大,却又似乎有所保留,没有彻底发疯。他们也怕另一半再丢了吧?新魔教拿到了饵,却没吃到全部,肯定会像嗅到血腥的鲨鱼一样,围着方家村打转。咱们得小心了,接下来铜陵怕是更不太平。”
“正是如此。”黄惊揉了揉眉心,连日来的奔波和今夜的心神紧绷让他感到一丝倦意,“先休息吧。明天,还需要你帮忙。”
杨知廉精神一振:“什么忙?尽管说!”
“我约了他们明晚在老地方再见一面。”黄惊低声道,“但我不放心。冯唐此人城府极深,今晚吃了点小亏,明晚必有所准备。我需要你明天一早就去那处小院附近,找个隐蔽又视野好的地方,盯紧了。看看白天有没有什么生面孔进出,有没有特殊的布置,或者……有没有其他新魔教的人暗中汇聚。盯梢、打探、认人,这是你的强项。”
杨知廉拍着胸脯,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包在我身上!绝对把他们的底裤颜色都给你瞅清楚咯!那你明天干嘛去?”
黄惊沉吟了一下,走到行囊旁,小心地取出那个胡不言临别前交给他的油纸包,里面正是那半张标注了三处疑似越王八剑埋藏地点的残图。他缓缓展开泛黄的图纸,指着上面那些弯弯曲曲、如同天书般的古老字体和符号。
“还记得这个吗?胡不言给的残图。”黄惊的目光落在那些难以辨认的古字上,“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识。标注的地点用的也是古地名,晦涩难懂。但其中一处,胡不言确认就是风君邪陵寝所在,对应‘真刚剑’。这说明图是真的,绘制者对八剑下落有极深的了解。”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明天要去一趟书坊,或者找找这铜陵县里有没有精通古文字、熟悉地理沿革的老学究。必须把这些古字和古地名翻译出来!这张图,或许能揭示另外两处地点到底指向哪两把剑,甚至可能隐含其他关键信息。这对于我们判断新魔教的最终目标,以及我们自己的下一步行动,至关重要。”
杨知廉看着那张充满岁月痕迹的残图,也意识到了它的重要性,郑重地点了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草草洗漱一番,便各自歇下。虽然身心俱疲,但脑海中纷繁的信息和明日的计划,让这一夜注定不会沉睡得太沉。
翌日清晨,天刚亮,杨知廉便早早起来,换上一身更不起眼的灰色短打,脸上也稍作修饰,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本地闲汉。他向黄惊再次确认了小院的具体位置和冯唐、袁书傲的相貌特征后,便如同水滴入海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铜陵清晨开始苏醒的街巷中,执行他的监视任务去了。
黄惊则稍晚一些起身,仔细易容回那副行商模样,将残图小心贴身藏好,信步出了客栈。
铜陵县城不大,但文风颇盛,或许与方家村历代耕读传家有些关系。黄惊稍作打听,便找到了城中一家门面不大、但看起来颇有年头的书坊。坊内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油墨特有的气味,以及淡淡的霉味。书架林立,上面堆满了各种新旧书籍。
掌柜的是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者,正就着窗口的光线慢悠悠地修补一本破旧的县志。黄惊上前,拱手客气地说明来意,自称是往来商人,偶然得到一份先祖留下的、带有古文字和古地名的残旧文书,心中好奇,想请掌柜的帮忙看看,辨认一下文字,最好能找到对应的现今地名,愿意付些酬劳。
老掌柜扶了扶眼镜,打量了黄惊几眼,见他相貌普通,衣着寻常,言语客气,不似奸猾之徒,便点了点头,示意黄惊将东西拿出来看看。
黄惊没有立刻拿出原图,而是先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临摹了部分关键古字和古地名符号的纸张递了过去。
老掌柜接过纸张,凑到眼前,眯着眼睛仔细端详起来。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但目光却逐渐变得专注,口中不时发出“咦”、“这个字是……”之类的低语。看了半晌,他抬起头,对黄惊道:“客人这文字……颇为古老啊,像是前朝甚至更早的碑刻变体,掺杂了一些地域性的简写和符号。至于这地名……更是古称,有些老夫也需查证。”
他转身在身后的书架和几个堆满旧书卷的木箱中翻找起来,动作缓慢却有条不紊。黄惊耐心等待,心中既期待又忐忑。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掌柜终于从一堆泛黄的书册中找出了几本薄薄的、封面几乎破损的线装书,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对黄惊道:“幸不辱命。这几本是老夫早年收录的一些古地名考和异体字辨,应该能对得上客人纸上大部分内容。不过有些字符太过冷僻,老夫也需时间细查,或者……客人可否将原物借老夫一观?或许从纸质、墨迹、绘图风格上,能推断更多。”
黄惊心中警惕,面上却露出感激和为难之色:“多谢老先生费心!只是先祖遗物,晚辈实在不敢轻易离身,怕有闪失。不若这样,晚辈将老先生指出的这几本书借阅一下,回去自行对照参详,如何?租金和押金,晚辈照付。”
老掌柜似乎也能理解,点点头,将几本书递给黄惊,又叮嘱了几句哪些篇章可能有用,便按规矩收了押金,开了借据。
黄惊道谢后,不敢多留,拿着书迅速离开了书坊,确认无人跟踪后,才绕路返回客栈。
关上房门,插好门闩,黄惊的心跳才略微平复。他没有立刻翻阅借来的书,而是先再次小心翼翼地取出了胡不言给的那半张真正的残图,将其平铺在桌上。
泛黄的纸张触感特殊,似帛非帛,似纸非纸,边缘已经有些毛糙破碎。上面的墨迹线条却依然清晰,勾勒出山川河流的大致轮廓,三个用朱砂圈出的地点旁,标注着那些难以辨认的古字。绘图笔法简洁却精准,透着一种沧桑而神秘的气息。
黄惊凝视着这张图,脑海中翻腾着疑问。
这张图,究竟是谁绘制的?胡不言只是说是他偶然得到的,其他的就没说了。
这张图准确地标注了风君邪陵寝的位置,而风君邪陵寝是最近才因山洪暴露于世的。除非……绘制者早就知道陵寝的确切位置?更关键的是,图上的字体古老,用的是古地名。而风君邪是成名于五十年前,也就是说地图应该是最近五十年才绘制的。
想不通那便不想了,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黄惊轻轻抚摸着图纸边缘,感受着那粗糙的质感。他深吸一口气,拿起借来的古籍,就着窗口透入的天光,开始对照残图上的字符,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辨识起来。这是一场与时间、也与未知谜题的赛跑。在夜幕再次降临、他必须去面对新魔教的冯唐之前,他希望能在这张古老的残图上,找到一些能够指引方向、甚至扭转局面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