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紧急集合哨声,如同冰锥猝然刺穿集训营的夜幕,将所有人浅薄的睡眠粗暴撕裂。
越前黎几乎是弹坐起来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来不及思考,便和所有训练生一样,被不容置疑的厉声催促驱赶着,只在几分钟内冲到了中央球场。
没有解释,没有动员,只有冰冷的命令:“登上那几辆密封的货车。”
车厢内一片黑暗,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只有车身剧烈的颠簸和引擎的轰鸣,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
不安在沉默中无声地发酵,攥紧了每一颗年轻的心。
不知颠簸了多久,货车后门被猛地拉开,冰冷潮湿的山风裹挟着泥土与草木的腥气灌入。
训练生们被驱赶下车,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荒芜。
陡峭的山地,望不到头的密林,脚下是湿滑的泥土与嶙峋的怪石。
如同山匪头子般矗立在巨石上的,是一个穿着邋遢、满脸络腮胡的男人。
他眼神凶悍如鹰隼,手里拎着的酒葫芦与他周身散发出的狂暴气场格格不入。
震耳欲聋的怒吼,砸向惊魂未定的他们:
“废物们!欢迎来到地狱!”
“不想第一天就滚蛋,就给我拼了命地往上爬!”
“落在最后的家伙,今天就给老子当肥料吧!”
他是三船入道,U17教练组中最神秘也最残酷的存在。
训练,或者说折磨,开始了。
负重越野、徒手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在冰冷刺骨的泥泞中匍匐前进……一切手段都原始而野蛮。
三船教练的怒骂与嘲讽,如同浸水的鞭子,抽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与自尊上。
在这里,所有华丽的技巧都失去意义。
迹部景吾的破灭的圆舞曲,无法帮他攀上岩壁,忍足侑士的才华横溢,在负重下只剩喘息。
无论来自哪里,拥有何等炫目的过去,所有人都被剥离了网球的外衣,只剩下最本能的挣扎与求生。
真田弦一郎,如同黑色的磐石,始终冲在队伍的最前列。
他的意志坚韧得可怕,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泥水与汗水在他刚毅的脸上纵横,唯独那双眼睛,锐利如淬火的刀,在污浊中燃烧着不屈的斗志。
他的目光,会时而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扫过身后混乱的队伍——那里有他必须守护的人。
越前黎的体力,在这里并不占优。
她紧咬着牙关,凭借在全国大赛和特训时,磨砺出的意志,死死咬着第一梯队的末尾。
可呼吸早已灼痛,双腿灌铅般沉重,手臂因反复攀爬,而酸软颤抖。
最艰难的是,一段近七十度的松软土质陡坡。雨水将泥土泡得泥泞不堪,无处借力。不断有人惊叫着滑落,狼狈不堪。
“太不优雅了……”迹部景吾低咒一声,冰之世界在此处毫无用处,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力量向上。
另一边,不二周助微微睁开的蓝眸中满是凝重,天才的技巧,在绝对的地形劣势前,也显得苍白。
“噗哩……这可比欺诈师难玩多了。”仁王雅治喘着粗气,连维持幻影的精力都没有。
越前黎爬到一半,肺叶如同燃烧,视线开始模糊。一次脚下猛烈的打滑,身体失控后仰,重心瞬间丢失——!
就在她要滚落的刹那,一只沾满湿冷泥污、布满新旧伤痕的大手,从侧后方稳稳托住了她的背心。
一股强大而可靠的力量传来,将她失衡的身体猛地推回岩壁。
她惊魂未定地回头,对上真田弦一郎那双在污浊中依旧沉静锐利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已减速,始终无声地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跟上。”他低沉的声音短促有力,没有任何多余的安慰。随即收回手,继续以那仿佛永不疲惫的节奏向上攀爬,仿佛刚才的援手从未发生。
巨大的暖流与难以言喻的安定感,瞬间驱散了,越前黎的恐慌与疲惫。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再次埋头,奋力向上。
这一幕,分毫不差地,被隐藏在暗处的监控探头捕捉。
遥远的监控室内,黑部由起夫教练的目光在屏幕上停留。
“看,5号球场的真田弦一郎,和那个叫越前黎的女孩。”
他对身旁的斋藤至说,“在自身极限压力下,仍能保持对同伴的高度关注和本能守护。
这种超越个人胜负的意志与互助力,是混双项目上顶尖的、可遇不可求的素质。”
斋藤至摸着下巴,露出玩味而深邃的笑容:“确实有趣。
那个真田,明明拥有独自冲到最前面的实力,却选择了更消耗体能的,护航模式。
而那个女孩,在得到支援后,爆发出的韧性也超出了数据预期。”
“这次地狱周,或许真能筛出一些……能产生奇妙化学反应的组合。”
山野间,所有人都在为“生存”而战。
丸井文太在一处泥泞地带滑倒,他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脸上的泥水,苦中作乐地调侃:“这泥巴可真给劲,滑得我都不想停啦!回去可以开发个‘泥泞球场’的新招了,杰克!”
切原赤也不甘示弱,大喊一声:“赤也绝对不会输!这点小坡小泥,怎么能难得住我?!”恶魔化状态若隐若现,却因体力透支无法维持,只能靠着蛮力继续前冲。
就连一向冷静的手冢国光,镜片上也沾满了泥点,呼吸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坚定。
当第一缕晨光,如熔化的金子般刺破云层,洒在山顶每一个狼狈不堪的身影上时,几乎所有人都瘫倒在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真田弦一郎强撑着站立,身姿依旧挺拔。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瘫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的越前黎,确认她无恙后,眼底深处,那一丝微不可察的紧张,才悄然散去。
随后他才缓缓坐下,闭目调息。
越前黎躺在冰冷的岩石上,感受着身下的坚硬与阳光的微弱暖意。
那只及时而有力的大手,仿佛依旧烙印在背上。
他的守护,总是这样无声却精准,如同最坚不可摧的后盾。
她轻轻呼出一口带着白雾的气,努力侧过头,目光柔和地落在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弦一郎,谢谢你。”声音虽轻,却清晰地穿透了彼此的呼吸声。
真田微微侧头,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一瞬,轻轻点了点头。
地狱般的体能初炼暂告段落,但这仅仅是U17撕开的第一道帷幕。
真正的残酷,深藏在后方更幽暗的舞台。
在三船入道粗暴的吼声背后,在黑部教练冷静的评估之下,一场旨在打破重组、筛选真正强者的试炼,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真田与越前黎之间那无声的羁绊,已在这泥泞、汗水与共患难中,经历了第一次深刻的淬火。
它不再仅仅是青涩的恋慕,更是经由地狱之火验证的、战士之间的信任与托付。
这份羁绊,将引领他们走向更残酷的战场,也将成为他们对抗整个世界时,最坚实的铠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