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嘉医生,我一直有点好奇,埃文医官,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他说你们是叔侄关系,但你好像不太喜欢他?”
萧胜的问题让维嘉整理资料的手指微微一顿。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他放下手中的资料,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其实也没什么,要说了解……其实我并不真正了解埃文。”维嘉缓缓开口。
“我并非维萨里家族的本家嫡系,只是旁支的雌虫,在本家并不受重视。
埃文……他是现任家主最小的儿子,照理说身份尊贵,但奇怪的是,他的存在感一直很弱。
在我前往本家的时候,很少能见到他,家族里的虫对他的事情也总是讳莫如深,语焉不详。”
他回忆着,眉头微蹙:“关于他的传闻很矛盾,有虫私下说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但也有虫鄙夷地称他是个废物。直到……”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急促了几分,仿佛瞬间被拉回了某个极其恐怖的梦魇之中。
萧胜察觉到他剧烈的情绪波动,立刻起身走到他身边,温暖的手轻轻覆上他微凉的手背,无声的安抚着他。
感受到手背上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维嘉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继续,声音带着一丝惊恐:“直到那天晚上,那是在一次庆祝家族新研发的信息素抑制剂成功的宴会之后。
我记得那天晚上格外安静,静得让人心慌,我半夜突然醒来,好像听到了一声极其恐怖的尖叫……”
他的眼神变得空洞,陷入了可怕的回忆:“我鬼使神差地走了出去……当时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非常奇怪,……我走到了一个平时绝对禁止进入的地下实验室门口……门虚掩着……”
维嘉的呼吸猛然窒住,瞳孔收缩,仿佛再次看到了那地狱般的景象:“我……我看到……埃文他……站在里面,手术台上……躺着一个……一个雄虫!是活的!
他被切碎了……埃文手上拿着手术刀,还有……还有散发着微弱光芒的、带着血丝的虫核和纠缠的神经脉络……
我甚至能看到那雄虫的肌肉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埃文的脸上溅满了血点,可他……他在笑!那种表情……是陶醉,是狂热,是……是疯癫!”
维嘉猛地闭上眼,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额发。
那幅画面成了他多年无法摆脱的梦魇。
萧胜看着他脆弱的样子,忍不住伸出双臂,将他轻轻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
“之后我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听到的就是埃文叛逃出家族的消息。”维嘉的声音虚弱不堪。
“再后来……我被本家的虫反复盘问那天晚上看到的一切,他们似乎想找什么东西,一再逼问我有没有从地下室拿走什么……
但我真的什么都没有拿,我只看到了……看到了那一幕……而之后,那个地下实验室后来被一场‘意外’的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维嘉边说边打颤,即使过去了这么久,那份恐惧依然刻骨铭心。
萧胜听着,用沉稳的声音安抚道:“好了,好了,不想了,都过去了,那一切都过去了……”
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先是僵硬,随后慢慢地放松下来,甚至无意识地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寻找着更舒适温暖的位置。
维嘉稍微平静了一些,但声音依旧带着颤音:“我猜……他们是在找新药剂的配方……因为埃文失踪后,家族推迟了药物发表,隔了很长时间才推出新的信息素抑制剂。
而且据说……之前几代效果卓着的抑制剂,核心配方都出自埃文之手……
他能那样……那样利落地完整剖出雄虫的精神脉络和虫核……必然是对虫族的精神系统和信息素了解到了极致……才能做到……”
维嘉边说边打颤,那段恐怖的记忆显然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心理阴影。
萧胜紧紧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感受到他单薄身躯下的惊惶,心中对埃文的危险评估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萧胜轻轻拍着他的背,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柔声问:“那我们不说他了。说说你自己吧,维嘉。你为什么会来到蓝星?能给我讲讲你的经历吗?”
或许是萧胜的怀抱太过令人安心,或许是压抑太久的心事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出口,维嘉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依偎在雄虫的怀里,也可能是潜意识里贪恋这份温暖,
他往萧胜怀里又缩了缩,开始低声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我不是维萨里家的主脉,作为雌虫,一直不怎么受重视。
就是按部就班地上完医学院,然后进入了一家家族旗下的医院工作,本来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平淡下去……直到有一天,本家突然来虫,让我立刻返回主星。”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到了主星我才知道,是因为我的堂兄,也就是二皇子的雌君,一直无法生育。
所以……二皇子打算在维萨里家族中再挑选一位雌侍。而主家当时没有其他身份合适又单身的雌虫了,符合条件、血脉又算亲近的……就只剩下我。”
维嘉的身体微微绷紧:“但是……我对二皇子……埃文叛逃的那天晚上,二皇子也在主宅。
他……总之,我并不喜欢他,甚至有些害怕他。
后来,埃文叛逃后,二皇子似乎和家主起了激烈的争执,他大发雷霆,当众羞辱我堂兄,然后……把他打得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回忆起那暴虐的场景,维嘉的声音带着恐惧:“我被埃文生剖活虫的样子吓坏了,又亲眼看到二皇子如此残暴……当时我实在是害怕极了,……所以,我找了一个机会,偷偷逃走了。”
他紧紧依偎着萧胜,仿佛他是茫茫冰原上唯一的热源:“我没有目的地,只知道要逃得远远的……直到飞船的燃料快要耗尽,才在附近的星球找了个地方迫降,就是……蓝星。”
“再后来……”维嘉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带上了一丝暖意,“是医院的老院长,吉米医生收留了我。
他是一位善良又固执的老虫,不在乎我的来历。他把他会的一切都教给了我……他去世后,就把这家医院交到了我手上。”
“在这里,我看到了太多因为得不到有效治疗而在痛苦中挣扎,甚至默默死去的虫族。”维嘉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
“我开始怀疑虫族以往那种主要依靠自身强悍体质自愈、医疗手段粗糙落后的方式。
我想……我想为虫族探索更加精细化、更加有效的治疗方法。我想一直留在这里,留在蓝星,尽我所能的帮助更多的虫族”
他悄悄抬起眼,飞快地偷看了萧胜一眼,心想,尤其……在这里,我遇到了让我心动的虫。
萧胜静静地听着,他能感受到维嘉这些经历背后的压抑、恐惧、挣扎。
他一直温和地抚摸着维嘉的银发,用无声的行动安慰着他。
或许是夜色太沉,或许是气氛太好,或许是这个怀抱太过温暖让人卸下所有心防,维嘉仰起头,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光,带着期盼,小声地、几乎像气音一样问道:
“佩兴斯,我今晚……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看着怀里医生难得流露出的脆弱与依赖,萧胜的心软成了一滩水。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拒绝?
“当然可以。”萧胜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他小心地抱起维嘉,走到病房内陪护用的休息间,那里有一张足够宽敞的床。
他将维嘉轻轻放在床上,自己也和衣躺下,将他重新揽入怀中,用体温和怀抱驱散他内心的寒意与恐惧。
维嘉依偎在萧胜温暖结实的怀抱里,鼻尖萦绕着那令人安心的、带着草木清香的雄虫气息,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他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很快便沉沉睡去,脸上带着许久未曾有过的安心与满足。
这一夜,他睡得格外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