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滴紫水落了下来,砸在地面,声音比前六下都沉。
陈小满盯着那滴水散开的痕迹,没动。水渍边缘泛着微弱金光,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迟迟不扩散。
“不对劲。”他低声说。
黄大贵背着白小染蹲在渔舱角落,刚想开口,就见陈小满猛地抬手,将一张破煞符甩向舱门方向。符纸撞上门框,没炸,反而像被吸住一样,贴在了空气中看不见的位置,瞬间焦黑卷边。
“还有阵。”陈小满收回手,指尖发麻,“刚才破的不是阵眼,是壳。”
黄大贵咽了口唾沫:“你意思是,咱们现在还在幻象里?”
“不。”陈小满摇头,“是残渣在反扑。就像煮完药的渣子,火灭了,还冒热气。”
他蹲下身,从地上捻起一点湿泥,凑到鼻尖。腥气还在,但多了点别的——像是铁锅烧干了底,糊了层血痂。
他把泥抹在破梦针尖上,针身微微颤了下。
有反应。
“真东西就在附近。”他站起身,把针插回衣领,“走,回舱口。”
“你疯啦?刚逃出来又要回去?”
“它想让我们以为出来了。”陈小满盯着远处那片破船,“真正的阵眼没炸,门关上那一秒,我看见里面紫光往回收。那是活阵,不是死壳。”
黄大贵咧了咧嘴,没再劝。他知道这小子一旦盯上一件事,八头驴都拉不回。
两人一前一后摸回金属舱外。舱门紧闭,表面锈迹斑斑,可陈小满知道,这层锈是假的——刚才那张破煞符贴上去时,底下传来极轻微的震动,像是机器还在转。
他咬破手指,把血涂在门缝。血没流下去,反而像被吸住,顺着缝隙往里爬。
“果然。”他低声道,“活的。”
他从怀里摸出三张破煞符,叠在一起,贴在血迹最密集的地方。符纸刚沾上,就“嗤”地冒起黑烟,一股焦臭味窜出来,像是烧着了干海带。
舱门“咯”地响了一声,裂开一道缝。
陈小满立刻闭眼,划破指尖,把血抹在眼皮上。视野一变,原本锈迹斑斑的舱门在他眼里成了半透明的紫膜,里面盘着七道符线,正缓缓旋转。
阵眼在动。
他贴地滑进缝隙,黄大贵紧跟着钻进来,把白小染护在怀里。
舱内和之前不一样了。没有石柱,没有血阵,只有一片开阔的金属空间,地面铺满湿滑的残肢,断手、碎骨混在暗红泥浆里,踩上去软绵绵的。
空气里飘着一层薄雾,灰中带紫,一吸进鼻腔,喉咙就发痒。
“血雾障。”陈小满捂住口鼻,“别碰地上的东西,尸毒见血就炸。”
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黄药丸塞进嘴里。这是奶奶留的“闭息丹”,能撑半盏茶不喘气。
黄大贵也想拿,被他拦住:“你背着她,腾不出手。我探路。”
他撕下一块衣角,浸进地上那滩紫水。布一沾水,边缘立刻泛出金光,像被阳光照到的铜片。
“果然是封印残息。”他低声说,“能压邪术。”
他把布条缠在手臂上,深吸一口气,闭眼往前走。每一步都踩在残肢之间的空隙,尽量不碰地。
走了十几步,他停下,从腰间取下铜铃,轻轻敲了三下。
铃声在舱内回荡,腐尸堆里传来轻微的“簌簌”声,像是有东西在爬。可陈小满注意到,唯有一具完整的尸体没动——靠墙躺着,穿着破旧潜水服,头盔盖着脸。
“就是它。”他说。
黄大贵凑过来:“这玩意儿就是‘海怪’?”
“不是海怪,是人。”陈小满走近那具尸体,伸手掀开头盔。
头盔下是一张泡胀的脸,皮肤发青,眼球凸出,可嘴角却咧着,像是死前在笑。最诡异的是,它胸口插着一根金属管,一直通到地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陈小满用破梦针挑开它嘴唇。牙关紧咬,牙缝里塞着一张小符纸,墨迹是暗红色的。
“血咒封口。”他眯眼,“不让说,也不让死透。”
他回忆奶奶笔记里的法子,把破梦针刺进尸体眉心。针尖一入,尸体猛地抽搐,一股黑气从鼻孔窜出,直扑陈小满面门。
他早有准备,迅速后撤,同时把铜铃举到黑气前。铃身一震,黑气被吸了进去。
铃声变了。
不再是清脆的“叮”,而是断断续续的人声:“……血咒术……需狐仙血……破封……头目在等……”
话没说完,尸体“砰”地炸开,黑血喷了半墙,腥臭扑鼻。
陈小满抬手挡了一下,袖子被溅到的地方立刻冒烟。
“尸毒。”他扯下袖子甩开,“快走!”
黄大贵转身就跑,可刚迈一步,怀里白小染突然浑身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她怎么了?”黄大贵慌了。
陈小满冲过来一看,白小染脸色发青,呼吸急促,耳朵尖开始渗血。
“被标记了。”他脸色一沉,“那句话不是废话——他们要用她的血,所以留了引子。”
“那现在怎么办?”
陈小满从怀里摸出一张破煞符,贴在白小染心口。符纸刚贴上,就“嗤”地冒烟,白小染身体一松,呼吸缓了下来。
“压住了,但撑不了太久。”他抬头看向舱门,“得离开这儿,这地方还在运转,邪术能顺着标记追过来。”
两人迅速退出金属舱,回到渔舱。陈小满把白小染放在干草堆上,自己靠墙坐下,盯着远处海面。
天快亮了,可海平线那边黑压压的,一点光都没有。
“他们不是要杀她。”他忽然说。
“啊?”黄大贵一愣。
“是让她活着流血。”陈小满握紧铜铃,“血咒术要活祭,死的没用。所以绑她,困她,就是为了让她一直活着,一直流。”
黄大贵咂了咂嘴:“这帮人真够损的。”
陈小满没接话。他在想那具尸体——泡胀的脸,金属管,还有那张塞在牙缝里的符。
那不是普通邪修。
那是被炼化的“容器”。
就像他刚才看见的,金属管通向地下,像是在给什么机器供能。而那台机器,很可能还在转。
他低头看自己手臂上那条浸过紫水的布条。金光已经淡了,但还没灭。
说明封印残息还在起作用。
可残息总有耗尽的时候。
他站起身,把破煞符收好,又摸了摸衣领里的破梦针。
“得回去一趟。”
“回哪儿?”
“老屋。”他说,“有些东西,我得再看看。”
黄大贵皱眉:“现在?她这状态能走吗?”
“不能留这儿。”陈小满抱起白小染,“这地方已经被盯上了。再待下去,不只是她,整个阴阳巷都可能被拖进来。”
他走出渔舱,脚步没停。
晨风刮过荒滩,草叶沙沙作响。
他走得很稳,可每一步落下,铜铃都轻轻晃一下,像是在数着什么。
白小染在他怀里动了动,眼皮颤了颤。
一滴血,从她耳尖滑落,砸在陈小满手背上,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