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猫的眼睛在夜里泛着金光,盯着废墟看了三秒,转身跑进巷子。
陈小满的手指动了动,指尖蹭到一块碎玻璃。他用左手撑地,肩膀一歪,差点又栽下去。右臂像是不属于他了,整条胳膊从肩到腕都没了知觉,皮肉焦黑,布条缠得松垮,血还在往外渗。
广场边缘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人群的脚步声杂乱,有人喊着“拍到了”,有人往这边挤。
他咬住下唇,用力把身体往上提,膝盖刚离地就软了一下。灰仙最后那缕气息早散了,没人拉他,也没风托他,全靠一口气顶着。
他想起那只猫的眼神,不像是普通的野猫看热闹。那目光太稳,稳得像在等他醒。
他终于站了起来,背靠着一根断裂的路灯杆,喘了几口。城市灯光还没完全恢复,远处高楼的轮廓模糊不清。但他知道方向——阴阳巷,在城西老街区最深处,奶奶以前住的地方,也是封印阵眼所在。
走第一步时,脚底发虚,像是踩在浮土上。第二步,胸口一闷,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他咽了回去。
街边有家便利店亮着灯,几个路人站在门口拍照,没人注意到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正贴着墙根慢慢挪过去。他拐进一条窄道,避开主路,专挑没人的小巷穿行。
路上捡了半瓶水,喝了一口,又塞了两颗糯米进嘴里。那是奶奶以前塞在他口袋里的,说是辟邪压惊,吃下去能稳住魂。现在嚼在嘴里,又硬又涩,但至少让他脑子清楚一点。
越靠近阴阳巷,地面就越凉。石板路缝隙里渗出湿气,脚踩上去黏糊糊的。他停下一次,蹲下来摸了摸地缝,掌心贴上去的瞬间,感觉到一丝极轻微的震颤,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吸。
不是错觉。
封印松动了。
他继续往前,速度反而加快了些。右手不敢碰任何东西,只能用左臂扶墙借力。古玩街的牌坊出现在视线尽头,歪斜的横梁上挂着半截红灯笼,风吹着晃荡。
进了巷子,空气更沉。两边的老屋门窗紧闭,有些门板已经腐烂,门缝里透不出光。他数着门牌,走到第七户停下,伸手推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
屋内空荡,只有一块立在堂中的青石,表面刻满符文,中央裂开一道细缝。这就是封印核心。
他走近,从怀里掏出那张烧焦的护身符残片,按在石头上。残片接触石面的刹那,微微发热,随即冷却。
不对劲。
符文本该有微弱灵光流转,现在却黯淡无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能量。他皱眉,抬起左手,在掌心划了一道口子,让血滴进裂缝。
血刚落进去,整块石头轻轻一震,符文边缘闪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小满……听得到吗……”
是奶奶的声音,但不像平时那样清晰,夹着杂音,像是隔着很远的水面传来。
“我在。”他靠着石头坐下,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出什么事了?”
“柳七爷……残魂……海外……有人帮他……”声音忽大忽小,“他们用阴脉引魂术……正在凝体……快了……不可逆……”
陈小满瞳孔一缩。
柳七爷,那个百年前灭他全家的蛇仙邪修,早就被打散真身,只剩一丝残魂困在封印外缘。可如果他在境外借势重聚形体,一旦成功,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毁掉这个封印,顺便把他这个陈家最后的血脉撕成碎片。
“谁在帮他?”他问。
“听不清……法阵干扰……你必须……守住阵眼……不能让他们……破界……”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
他盯着石头,手还按在上面,指尖冰凉。
海外势力插手,意味着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本地灵异圈的范畴。而他现在这副样子,别说对敌,连站久点都费劲。
他抬头看向屋子角落。黄大贵蜷在一只旧藤椅上,睡得死沉。自从上次大战后,它就没醒过,说是休养,可这睡相也太安静了,连胡须都不抖一下。
白小染也不见踪影,估计还在某个角落打盹。
他拖着身子爬过去,在黄大贵鼻尖前伸出手,轻轻碰了碰。
老黄仙的鼻翼极轻微地抽动了一下,呼出的气息紊乱,温度忽高忽低。正常休眠的黄仙呼吸绵长平稳,现在这频率,像是在做噩梦。
他又等了几分钟。
突然,黄大贵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叫,像是被什么掐住了脖子又放开。那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屋里格外刺耳。
陈小满猛地坐直。
这一声,他听过一次——十年前,柳七爷第一次试图冲破封印时,黄大贵在睡梦中叫过一模一样的音调。当时奶奶说,这是黄仙血脉里的本能预警,只有面对同级邪修时才会触发。
他低头看着黄大贵,后者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幻觉。
可他知道不是。
他慢慢挪回封印石旁,背靠着青石,左手攥紧护身符残片,右手垂在身侧,布条上的血渍已经干涸发黑。
外面巷子里,风忽然停了。
屋内的温度却开始缓慢下降,比刚才更低。他能感觉到,不是空气变冷,而是某种东西正从地底深处,一点点往上爬。
黄大贵又叫了一声。
这次声音更长,带着颤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警告。
陈小满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把左手按在石头上,指尖微微发抖。
屋外,一片枯叶被风卷起,撞在门框上,又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