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的指尖还悬在半空,那点微光没有熄灭,反而像一粒不肯落地的星子,在他掌心轻轻跳动。金光的压制仍在,可它不再铁板一块,裂缝里透出些松动的迹象。
林悦的手指猛地收紧,水晶球嗡鸣加剧,一道符文锁链从光芒中抽出,直扑陈小满手腕。他没躲,任由那链子缠上小臂,寒意顺着皮肤往上爬。
“你撑不了多久。”林悦声音冷下来,“你以为那些野仙真把你当人?它们不过是借你这具身子延续香火罢了。”
陈小满低着头,呼吸很慢。他没看林悦,也没看水晶球,而是盯着自己另一只手——那只手正缓缓合拢,把那团暖光攥进了掌心。
疼。
不是伤口裂开的那种疼,是骨头缝里被塞进火种的灼烧感。但他没松手。
白小染在血池边喘气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断断续续,带着笑:“喂……别死啊,我还没吃够你偷来的鸡腿呢……”
黄大贵骂人的嗓门也钻了出来:“蠢货!愣着干什么,快跑!”
这些声音本该是回忆,可现在它们贴着他耳膜震动,像是活的。
他忽然笑了下,嘴角咧开一道干裂的口子。
“你说它们不信我?”他抬头,眼神直直撞上林悦,“那你告诉我,谁会为一个‘弃子’拼到魂都散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体内某处“咔”地一声,像冰层裂开。
掌堂灵力不再是被封锁的状态,而是开始流动——不是沿着经脉走,而是贴着骨头游,像一条苏醒的蛇。狐火的余温、鼠息的细密、草木的生机,全混在一起,随着他心跳一下一下往前推。
林悦脸色变了:“不可能!你不可能调动五仙之力!”
“我不是在调。”陈小满慢慢站直了些,膝盖还在抖,但腰挺了起来,“我是让它们自己回来。”
他抬起双手,掌心相对,指尖微微颤动。一道银蓝色的光纹从腕骨浮现,顺着手臂蜿蜒而上,像是某种古老的印记被重新点亮。
奶奶的声音这时又来了,还是从骨头里冒出来的,沙哑却清晰:“小满,白小染为什么睡?”
他一怔。
“因为她得看你能不能自己走完这条路。”奶奶没等他回答,“她要是醒了,你就永远只会等她挡在前面。”
陈小满喉咙发紧。
原来那一场生死相护,不只是牺牲,还是考验。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沉了下来。
不是愤怒,也不是悲痛,是一种终于看清前路的平静。
他不再试图去“请神”,也不再拼命调动灵力。他只是站在那儿,像一棵扎进地底的树,把这些年所有人对他的信任,一点一点往根里埋。
林悦怒吼一声,双手猛推水晶球。三道符文锁链破空而出,分别缠住陈小满双臂和脖颈,狠狠往后拉扯。地面被拖出三道深痕,碎石飞溅。
可陈小满没倒。
他反而借着那股力,往前踏了一步。
锁链“崩”地炸开一道裂口。
第二步,他双手结印,不是任何一门出马术里的手势,而是小时候奶奶教他拜灶王爷时用的家传礼式。
第三步,他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片废墟:“你们信我,我就不能输。”
银蓝光芒骤然暴涨。
那光不刺眼,却让林悦下意识后退半步。水晶球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内部那道循环的人影剧烈晃动,嘴巴一张一合,仿佛在嘶喊什么,可没人听得见。
“荒谬!”林悦咬牙,额角青筋暴起,“没有规矩的灵力,就是邪祟!”
“那你看看。”陈小满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一团混着银蓝与暗红的火焰缓缓升起,“这是邪祟吗?”
火焰跳动了一下,竟传出一声极轻的狐狸叫声。
林悦瞳孔猛缩。
下一秒,陈小满双掌合十,猛然向两侧拉开。一道灵体轮廓自他背后浮现,起初模糊,随后越来越清晰——通体银蓝,肩披虚影长袍,尾端隐约拖着几缕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完全灵体。
不是靠请神,不是靠传承,是他用自己的命、自己的痛、自己的执念,硬生生拼出来的形态。
水晶球发出尖锐的哀鸣,一道金光射出,直取他眉心。
陈小满不闪不避,抬手一抓,竟将那道金光攥在手里。灵力在他掌心翻滚,像困兽挣扎,可他五指一收,直接捏碎。
林悦踉跄后退,手中水晶球“咔嚓”裂开一道主缝。
“你不懂。”陈小满一步步向前,每一步落下,地面都泛起一圈微弱的光波,“你拿秘宝压人,可你从来没被人真正信过。”
“闭嘴!”林悦嘶吼,强行催动残存力量,水晶球猛地膨胀,灵暴四散,周围墙体接连崩塌。
陈小满在乱石中稳住身形,双掌再次结印,这次不再是礼式,而是像握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我们从未分开。”他说。
银蓝灵体骤然前冲,一掌拍向水晶球。
撞击没有巨响,只有一声清脆的“叮”,像玻璃杯落地。
然后,整个球体炸成无数光屑,四散飘落。
林悦被冲击波掀飞,撞上断墙,滑落在地,胸口起伏剧烈,眼神仍死死盯着陈小满,满是不可置信。
陈小满站在原地,灵体缓缓收回体内。他喘了口气,嘴角渗出血丝,顺着下巴滴落。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在抖。那股力量还在,可也知道,撑不了太久。
“记住。”奶奶的声音最后响起,只剩一句,“真正的掌堂,不是谁能封的。”
声音断了。
四周安静下来,只剩下废墟里偶尔掉落的碎块声。
陈小满抹了把脸,转身想走。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扫过地上一片水晶残渣。
那碎片本该无色,可里面竟映不出他的脸。
反而,闪过一双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