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又震了一下。
瓦片从房梁上滚落,砸在井沿碎成几瓣。陈小满盯着那道新生的裂缝,没动,也没说话。黄大贵喘着粗气爬起来,手里还攥着那截藤索,指节泛白。
“这地方要塌了。”老头嘟囔,“你倒好,刚从井底下捡回一条命,现在又想练那玩意儿?”
陈小满低头看了眼胸口——那里贴着一块温热的玉石,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没回答,只是盘腿坐下,背靠断墙,把玉石按在丹田位置。
“你疯啦?”黄大贵急了,“那口诀连个说明都没有,你是打算拿自己试炸药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用。”陈小满闭上眼,舌尖抵住上颚,开始默念。
三十六个字,像钉子一样扎在他脑子里。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过,声音不出口,只在喉间打转。起初很慢,像是踩着冰面走路,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体内的灵力开始回应。
先是掌堂灵力,顺着经脉缓缓流动。紧接着,五股不同的气息从四肢百骸冒出来——狐、黄、灰、风、草,各自为政,互不相让。它们被口诀牵引着,往丹田汇聚。
陈小满额头沁出汗珠。
他能感觉到,那些本源在排斥。掌堂灵力是主脉,其他五仙的气息像是野马,乱冲乱撞。他咬牙稳住节奏,用呼吸控制流速,一呼一吸之间,像在拉一道看不见的闸门。
“还好……还能撑住。”
话没说完,胸口猛地一紧。
五股气息突然加速,在丹田处撞成一团。金光从他皮肤下透出来,像是血管里灌了熔化的铜液。一股旋转的吸力自内而生,牵得五脏六腑都在移位。
“哎哟!”黄大贵往后一缩,“你这哪是练功,你这是要自爆啊!”
陈小满牙关紧咬,整个人绷得像张拉满的弓。他知道不能再压了,越压越乱。他想起奶奶说过的一句话:“灵不是你的奴才,它是你兄弟。”
他松开意志,不再压制,而是引导。
意念一转,五股气息顿时有了方向。它们不再横冲直撞,而是绕着掌堂灵力打旋,一圈一圈,越转越快,最终在丹田形成一个金色的漩涡。
“成了?”黄大贵探头,“这玩意儿真能转起来?”
话音未落,漩涡猛然扩张。
金光破体而出,在他胸前凝成一个拳头大小的光旋。空气嗡鸣作响,屋里的桌椅开始抖动,接着离地半寸,悬在空中。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像下了一场灰雨。
“不对劲!”黄大贵跳起来,“收不住了!”
陈小满想停,但口诀已经自动运转,根本不听使唤。他的身体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骨头缝里都在发烫。耳边传来撕裂般的轰鸣,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脑子里冲锋。
“撤!赶紧撤!”老头扑过去想拉他,可刚靠近就被气浪掀翻,后背撞在墙上,咳出一口浊气。
就在这时,角落里的草席猛地掀飞。
白小染蜷缩的身体暴露出来。她依旧闭着眼,呼吸平稳,可腹部原本焦黑脱落的皮毛处,竟长出了一小片新毛。绒毛细软,泛着淡淡的银光,正随着气流微微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这丫头……”黄大贵瞪大眼,“她居然在长毛?”
陈小满已经说不出话了。
漩涡越转越快,吸力强到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扯向中心,喉咙一甜,鲜血从嘴角溢出。屋内的家具开始旋转,木桌撞上墙壁,哗啦一声散架。房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瓦片接连坠落。
“要炸了!”黄大贵趴在地上大喊,“小满!醒醒!再不停下来你就成肉饼了!”
可陈小满已经听不见了。
他的意识被卷进漩涡,识海震荡,三十六字口诀一遍遍回荡,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最后只剩下一个音节在炸。
轰!
一声闷响,光旋炸开。
冲击波横扫整个院子,残墙倒塌半截,院门直接被掀飞出去老远。陈小满整个人被掀飞,后背撞断一根土柱,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黄大贵趴在地上抖了半天,才敢抬头。
“小满?小满!”他连滚带爬爬过去,伸手探鼻息,松了口气,“还活着……命真硬。”
他抹了把脸,忽然注意到什么,愣住了。
白小染腹部那片新生的狐毛,刚才还在微光闪烁,此刻却彻底暗了下去。可就在那一瞬间,他分明看见,那绒毛的根部,似乎浮现出一个极小的符文,一闪即逝。
“这……这不是咱们家的记号啊。”老头喃喃,“哪来的?”
他伸手想去碰,指尖刚靠近,那片毛忽然轻轻一缩,像活物般避开了。
黄大贵僵住。
远处,井口边缘,那道裂缝又往上爬了半寸。
陈小满躺在地上,右手死死捂着胸口,指缝间渗出的血浸湿了衣襟。他眼皮颤了颤,终于睁开一条缝。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黄大贵焦急的脸,还有角落里那团安静的白色身影。
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我……记住了……全部……”
话没说完,又咳出一口血。
黄大贵一把扶住他:“别说了!再练你就真交代在这儿了!”
陈小满没理他,挣扎着抬起手,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
“刀没了。”他说。
“早掉井底了!”老头吼,“你还惦记那破木头?命重要!”
陈小满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慢慢收回,按在胸口的玉石上。
玉石还在发热。
他闭上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像是在复述那三十六个字。
屋外,风忽然停了。
院角的老槐树,枝条垂了下来,一动不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住。
黄大贵察觉不对,猛地回头。
树影下,一片落叶缓缓飘落,可在触地前,突然悬停在半空。
静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