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贵的手还指着阵外那片焦黑的林子,指尖微微发抖。陈小满没松手,一手撑着他肩膀,另一手已经摸到了教主令的边缘。
“不是鼓声。”黄大贵忽然换了语气,嗓音压低,“是……皮在烧。”
陈小满皱眉:“什么皮?”
“蛇皮。”他眼皮跳了跳,尾巴不受控地抽了一下,根部那圈白斑猛地亮了一瞬,像灯芯被人拨了一下。光不刺眼,却让空气里多了一丝说不清的躁动。
陈小满立刻蹲下身,把掌心贴过去。温度不高,但那块白毛底下像是埋了根细线,正一震一震地跳着,节奏稳定得不像偶然。
“你这尾巴成指南针了?”他低声问。
“我也不想啊。”黄大贵咧嘴,笑得有点虚,“可它就是冲着东边,死活不肯偏。”
陈小满抬头望过去。那边是阴阳巷的老方向,原本有条青石路通向废弃庙台,现在只剩断墙和塌房,连风都懒得吹过去。天色灰蒙,云层低得能压进人眼里。
可偏偏,那块白斑又闪了。
这次比刚才亮,持续时间也长。一道微弱的乳白色光线从毛缝里透出,直指东方某一点,稳得像钉在地上。
陈小满沉默两秒,掌心凝聚一丝灵力,缓缓注入白斑中心。刚一接触,黄大贵整个人就绷紧了,牙关咬响,喉咙里滚出一声闷哼。
“疼?”
“不疼。”他摇头,声音发颤,“是……看见了。”
“看见什么?”
“天在裂。”他瞳孔缩成针尖,“就在那儿,有人拿刀划开了天。”
话音未落,地面轻轻晃了一下。
不是地震那种剧烈摇动,更像是地底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震动顺着脚底爬上来,短促而沉闷。
白小染依旧躺着,脸朝天,呼吸平稳。可她腰间的狐毛不知何时全竖了起来,根根挺立,像察觉到危险的猫。
陈小满一把将黄大贵拽到身后,自己挡在阵心前,手指紧扣教主令。金光还在流转,护罩未破,但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怪味——像是雨前泥土里的腥气,混着铁锅熬干的焦糊味。
“你能确定吗?”他盯着黄大贵,“是不是药劲还没散,幻觉?”
“我要是幻觉,早梦见一笼灌汤包了。”黄大贵喘了口气,尾巴再次扬起,白斑对准东方,“那股味儿越来越浓,不是普通的邪气,是……活的,带着脾气。”
陈小满不再犹豫。他单膝跪地,将教主令插入阵眼凹槽,双手按地,引导残余龙气汇聚于阵心。金光骤然增强,五根石柱同时嗡鸣,灵气如潮水般涌动。
可就在阵法即将稳定的一瞬,东方天际毫无征兆地扭曲了。
云层像被无形的手撕开,一条漆黑缝隙凭空出现,横贯百米,边缘不断剥落灰烬般的碎屑。裂缝深处,暗红光芒若隐若现,仿佛背后藏着一只巨眼。
大地第二次震动,这次更重。一块断裂的石柱轰然倒下,砸进焦土,激起一片尘烟。
“来了!”黄大贵猛地喊出声,声音都变了调。
陈小满只觉胸口一闷,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他抬头看去,只见裂缝缓缓扩大,一只脚踏了出来。
那不是人的脚。
覆盖着暗绿色鳞片,趾端弯曲如钩,每一步落下,空气便发出腐蚀般的嘶响。紧接着是小腿、腰身,一个上半身为人、下半身为巨蛇的影子从裂缝中走出。
柳七爷。
他双目赤红,脸上没有表情,嘴角却向上扯着,像是在笑,又像是皮肉僵死后的扭曲。黑雾缠绕周身,所过之处,地面寸寸龟裂,草木瞬间枯萎。
“阵法还没修好?”他开口,声音沙哑如磨石,“我还以为你们会多撑一会儿。”
陈小满没答话,手指紧紧扣住教主令。他知道现在不能动,一动,阵眼就会失衡。
黄大贵却突然往前踉跄一步,尾巴高高扬起,白斑爆发出一阵强光。他眯着眼,死死盯着柳七爷的方向,嘴里喃喃:“原来是你……你身上那股味,我闻到了。”
“嗯?”柳七爷侧头看来,目光落在他尾巴上,“有意思,黄家的小崽子居然还能感应?当年你祖宗死的时候,也没这本事。”
“你杀我先辈,我不记得。”黄大贵冷笑,“但我记得这味儿——百年前烧祠堂的火油,混着蛇胆汁的味道,你一直没换。”
柳七爷眼神微动,随即轻笑一声:“孝子贤孙啊。”
话音刚落,他抬起手,五指张开,黑雾凝聚成锥形,直指阵心。
陈小满反应极快,猛拍阵眼,金光护罩瞬间加固。黑锥撞上屏障,炸出一圈涟漪,震得他手臂发麻。
“撑不住多久。”他低声道,“这阵法本就没完全恢复。”
“那你得想办法。”黄大贵退到他身边,尾巴仍指着柳七爷,“我这斑能认路,可打不了架。”
“谁要你打。”陈小满瞥他一眼,“你负责指方向就行。”
“那要是它突然不亮了呢?”
“那就说明你也快凉了。”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笑了。
笑声未落,天空裂缝再度扩张,轰然一声巨响,整片苍穹仿佛被撕成两半。柳七爷缓缓抬步,蛇尾拖地,每走一寸,大地就塌陷一分。
白小染依旧闭着眼,可她腹部的狐毛忽然齐刷刷转向东方,像受惊的兽群。
陈小满握紧教主令,指甲嵌进掌心。他知道接下来不会轻松,但他也没打算轻松。
“老黄。”他忽然开口。
“咋?”
“等打完这场,我请你吃韭菜盒子,加双蛋。”
“你先保证我能活着走出这儿。”
“我保证。”
柳七爷已走到阵前十丈,黑雾翻腾,双目锁定陈小满。
“一百年了。”他缓缓道,“你们陈家的命格,终究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陈小满没回话,只是把手伸向白小染的额头,准备唤醒她。
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黄大贵尾巴上的白斑猛然一烫,整片毛发炸起,乳白光芒冲天而起,直射柳七爷眉心。
柳七爷动作一顿,低头看向那点微光,嘴角笑意更深。
“原来如此。”他轻声道,“黄家最后的血脉印记,居然成了指引我的路标。”
他抬起手,对着白斑遥遥一抓。
黄大贵闷哼一声,整个人被无形之力拉扯向前,膝盖重重磕在焦土上。
陈小满急忙伸手去拉,却见黄大贵抬起头,脸色发白,却还在笑。
“你看。”他声音发抖,“它还在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