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飘得不紧不慢,像根钓鱼线,晃在陈小满眼前。
他躺在土里,半边脸埋着碎石,左肩的焦痕还在冒烟,右腿抽了两下,没站起来。光球悬在半空,越胀越大,边缘已经吞掉了三条街,钢筋水泥进去就像糖豆进了火炉,转眼化成红亮的浆液滴落。
热风刮过,他眨了眨眼,睫毛上沾了灰,疼得发酸。
那根红线离他鼻尖只剩一寸,微微颤动,像是在等他呼吸重一点,好顺势钻进鼻孔。
“还挺挑时候约会。”他咳了一声,嘴里带血沫子,“老子连对象都没有。”
话音落下,他抬手,不是去挡红线,而是猛地拍向自己大腿内侧,力道狠到肉都凹下去一块。剧痛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瞬,视线不再模糊。
他看见白小染还躺在瓦砾堆里,黄大贵缩在她旁边,尾巴卷着半截断砖,像是临死前还想砸谁一下。
光球又涨了一圈,轰的一声,一栋老楼塌了,灰尘冲天而起,可还没落地就被吸进球体,烧成了白气。
陈小满咬住后槽牙,手撑地面,一点点把自己从土里拔出来。骨头咯吱响,像是有人拿锯子在他关节里来回拉。
他盘腿坐下,双掌合拢,指尖对指尖,慢慢往上抬。动作迟缓,像举着两块千斤铁。
脑子里闪过井底那只老龟的话:“地脉有眼,龙气藏渊,引一线则动全身,压不住就得陪葬。”
奶奶也提过一句:“咱们这行,最怕借命换命,可真到了那天,借也得借。”
他咧了咧嘴,不知道算不算笑。
下一秒,右手食指划过左手手腕,血立刻涌出来,顺着掌心流到指尖,滴在裂缝里。
血没散开,反而像活了一样,往深处钻,金红色的细线在地下蔓延,像树根疯长。
大地开始震动。
不是那种楼房倒塌的震,是更深、更沉的动静,仿佛整座城市底下有什么东西翻了个身。
裂缝中喷出一股暗金色的气流,带着泥土和铁锈的味道,直冲天际。气流绕着光球外围打转,一开始很弱,像风中残烛,可随着陈小满不断催动灵力,它越转越快,渐渐形成一道螺旋状的环。
光球扩张的速度慢了下来。
红线停在空中,轻轻晃了两下,然后——缩回去了。
陈小满没松劲,反而把另一只手也按进血泊里,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他的皮肤开始裂开细纹,像是干涸的河床,血从纹路里渗出来,又被高温蒸成雾气。
“小白!”他忽然喊了一声,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醒也行,做梦也行,给我点反应!”
白小染没动,但腹部那撮狐毛突然立了起来,一根根绷直,像被风吹起的琴弦。紧接着,几缕毛丝自行脱离身体,飘向空中,缠进龙气漩涡里。
漩涡猛地一震,颜色由暗金转为银白,旋转方向也变了,从逆时针变成顺时针,和光球内部的能量流向完全相反。
两者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金属片刮过玻璃。
陈小满喘了口气,转头看向黄大贵:“老黄,别装死,我知道你能听见。”
黄大贵眼皮抖了抖,嘴里咕哝了一句什么,听不清。
“你要是这次挺过去,”陈小满一边说,一边用袖子抹掉脸上的血,“我请你吃十串烤鸡心,加辣多放葱。”
黄大贵的尾巴突然抽了一下,然后缓缓抬起,爪子在地上划出一道浅痕。他张开嘴,吐出一小块黑绿色的渣滓,像是丹药烧剩下的壳。
那东西刚落地,就炸成一团绿烟,顺着裂缝钻下去。片刻后,地脉龙气变得更粗,漩涡边缘开始向内挤压光球。
“行啊你,”陈小满咧嘴,“藏私货藏到这时候。”
就在这时,光球内部传来一阵低吼。
不是柳七爷的声音,也不是巨龙的咆哮,更像是某种东西在挣扎着要破壳而出。球体表面鼓起一块,又凹下去一块,像里面有只巨兽在翻身。
陈小满双手高举,额角青筋暴起,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的衣服已经烧得只剩半截,胸口露出的皮肤布满裂痕,血珠一颗颗渗出来,还没落地就蒸发了。
“再来点……”他低声说,“再撑一会儿。”
话音未落,远处三道微弱的光点闪了一下。
一道蓝,一道棕,一道紫。
没人醒来,可那三股气息顺着地脉传了过来,融入漩涡之中。五股力量终于聚齐,龙气环猛然收紧,光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膨胀彻底停止。
它的直径定格在三百米左右,像一颗悬浮在城市中央的太阳,灼热的气浪一波波往外推,可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陈小满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头垂得很低。他的呼吸又浅又急,手指抠进泥土里,指甲翻了起来。
白小染的狐毛还在连接漩涡,可光芒越来越淡。
黄大贵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连尾巴尖的白斑都熄了。
风卷着灰,吹过废墟。
陈小满抬起头,看着那团巨大的光球,轻声说:“该我了。”
他慢慢抬起右手,掌心朝上,指尖开始凝聚一点金光。那是他最后的灵力,混着不死之血和掌堂传承,凝成一枚极小的符印。
他要把这枚符印打入漩涡核心,让五大仙家的力量彻底同步。
只要成功,就能开始压缩。
他深吸一口气,手臂缓缓上抬。
就在金光即将脱手而出的瞬间——
光球中心,那张扭曲的脸再度浮现。
这一次,它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