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倒卷成柱，直冲天穹。陈小满被气浪掀得踉跄，脚下一滑，整个人几乎腾空而起。他本能地抬手去抓白小染，指尖只划过一片湿冷的空气。
头顶上方，两道裂缝像撕开的伤口，一左一右缓缓扩张。左边孩童正一块块捡起碎算盘珠，右边老者嘴角咧开，那不属于人类的笑容还在蔓延。女子的声音再度响起，温柔如昔：“小满，来陪奶奶吧。”
他没动。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脚下海水已不再流动，而是逆向奔腾，形成一个百米高的漩涡，中心正是他们三人所在的位置。引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骨头像是要被拧断。掌堂令脱手飞出，在空中翻转几圈，又被一股无形力量拽回他手中。
“别松手！”黄大贵在他耳边吼了一声，声音都变了调，“你一撒手，咱们全得喂天缝！”
话音未落，一道黑光从左侧裂缝激射而出——是算盘珠。
白小染反应极快，双臂一展，银白狐毛瞬间织成一张半圆光网，横在众人前方。珠子撞上网面，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光网剧烈震颤，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这玩意儿带钩！”她低喝，“贪念煞气缠着劲儿，收不得！”
可就在她准备撤网的刹那，第二颗珠子破空而至，角度刁钻，直取陈小满眉心。
她来不及多想，侧身一挡。
“嗤——”
狐毛炸裂，大片银白如雪片纷飞。她闷哼一声，肩胛处皮肉焦黑，深可见骨。那颗珠子擦着她的手臂掠过，余劲击中后方礁石，整块岩石当场化作齑粉。
“白小染！”陈小满瞳孔骤缩。
她咬牙稳住身形，嘴角抽了抽：“死不了……就是疼得有点想骂人。”
黄大贵从他肩头跃下，落地瞬间化作巨鼠形态，前爪死死扒住海底岩层缝隙，尾巴猛地卷上陈小满手腕。灰仙也迅速攀上旁边一块凸起的礁石，利爪嵌入石缝，另一只爪子勾住黄大贵的后腿。
一条由血肉与信念组成的牵制链，勉强将他们钉在原地。
可漩涡越来越急，海水咆哮着向上灌入裂缝，仿佛天地正在被倒置。陈小满感到体内灵力被疯狂抽离，经脉灼烧感越来越强，眼前阵阵发黑。
他低头看了眼掌堂令。
令牌表面那道新浮现的纹路，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与龟甲共鸣。他忽然想起什么，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神志一清。
“还能撑一下。”
他单膝跪地，将令牌插入海床，双手按在两侧。金光自令牌底部蔓延而出，数条锁链状灵力刺入岩层深处，牢牢锚定。
“五灵阵残图……能稳多久算多久。”
他蘸着唇边血迹，在海面快速画出几个残缺符印。水流试图冲散痕迹，但他以指为笔，每一划都带着决意。当最后一笔落下，地面微震，一圈黯淡光晕扩散开来，竟让漩涡流速稍稍减缓。
“有效！”黄大贵喘着粗气，“但你这血画的阵，撑不过三息！”
果然，光晕闪了两下，便开始龟裂。
陈小满没答话，只是抬头望向天空。
左边裂缝中，孩童已把所有算盘珠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咧嘴笑着，手指轻轻一弹，第三颗珠子再度飞出。
这次目标明确——掌堂令。
他瞳孔一缩，来不及反应，只能拼尽全力催动灵力护盾。
“轰！”
冲击波炸开，锚链崩断一根。令牌剧烈震颤，险些脱手。他喉头一甜，一口血喷在令牌正面，那纹路竟吸收血液，重新亮起。
“你还真把自己当燃料使？”白小染挣扎着爬近，声音沙哑，“再这样下去，你连骨头渣都不剩。”
“那也得先把你们推出去。”他抹掉嘴角血迹，眼神发狠，“我不信这点阵法拖不住它十秒。”
“十秒？你当那老蛇修是放烟花的？”黄大贵龇牙，“它等的就是你耗干自己，好顺藤摸瓜钻进识海！”
话音刚落，右侧裂缝的老者突然抬起手，掌心朝下，缓缓压落。
一股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像是百年棺木突然开启。陈小满胸口一窒，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之手攥紧。他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砸进海床。
“痴念……也在施压？”白小染眯起眼，“它明明刚被毁了化身，怎么还有力气？”
“不是它。”陈小满咬牙，“是这股力道……和姑婆崩解时那一‘咔’……一样。”
他猛然醒悟：“它在借教主残留的规则之力！”
黄大贵耳朵一抖：“坏了，这是要把我们全拖进裂缝，当成祭品补它的魂！”
又是一颗算盘珠射来。
白小染想躲，可肩伤让她动作迟滞半拍。珠子擦过她额角，一缕狐毛应声而断，飘入漩涡，瞬间被吞没。
她脸色发白，蜷缩在陈小满身侧，呼吸变得急促。沉睡形态的躯壳上，浮现出细微裂痕，像瓷器将碎未碎。
陈小满看着她，喉咙发紧。
他知道她在硬撑。狐仙本源受损，若再挨一次重击，可能直接跌回幼体状态，彻底失去战力。
“不能再拖了。”他低声说。
他将掌堂令握得更紧，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被强行抽出，灌入双目。视野瞬间染上血色，却也看得更清——白小染肩上的伤口正在渗血，血滴入海，竟被漩涡吸走，顺着裂缝流向那孩童。
“它在吸我们的精气……”他喃喃，“用活人喂分身。”
他猛地抬头，盯着那两道裂缝。
左边是贪，右边是痴。一个要夺命，一个要乱心。可现在，它们都在等他倒下。
“我偏不倒。”
他深吸一口气，将残存灵力全部注入掌堂令。令牌嗡鸣震颤，金光暴涨。他没有加固锚点，反而猛一甩手——
令牌脱手飞出，划出一道弧线，直奔白小染而去。
金光牵引之力随之偏移，漩涡中心的引力场出现短暂扭曲。三人身体一轻，被推离了核心区域。
“你干什么！”白小染惊叫。
“给你争取时间。”他声音虚弱，“走一个，也算赢一半。”
他话音未落，双腿一软，跪倒在海床上。黄大贵急忙用脑袋顶住他后背，才没让他彻底倒下。
头顶，两道裂缝同时震动。
左侧孩童脸上笑容消失，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抓起一把算盘珠，尽数握在掌心。
右侧老者则缓缓抬起手臂，掌心浮现一枚暗红符印，与先前傀儡娘体内那枚如出一辙。
风停了。
海也不再咆哮。
只有那两股力量，正在凝聚。
陈小满靠着黄大贵，仰头望着天空，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白小染挣扎着想靠近他，可身体沉重如铅。
一颗算盘珠，从孩童手中缓缓升起，表面缠绕着漆黑贪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