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满盯着地窖口那行刻字,手指在木梯边缘蹭了一下。灰白色的粉末沾在指尖,闻起来有点甜,像是烧尽的香末混了土。
他把布条绑在脸上,只露出眼睛。白小染已经跳下去了,狐火在她手里转了一圈,照亮四周。黄大贵站在门口没动,铜铃一直在响,声音不大,但一直没停。
清风仙贴了符纸在门框上,光闪了一下就灭了。
“这下面有人活动过。”白小染说,“梯子上有脚印,不止一个人。”
陈小满顺着梯子往下走,木头发出吱呀声。他每踩一步,掌心的红痕就热一下。到底后,脚踩在一层薄灰上,留下一个完整的印子。
地窖比外面宽,靠墙堆着几口破箱子,还有些烂布和断掉的锄头。角落里有个铁皮盒子,半埋在土里。他走过去,用鞋尖踢开浮土,把盒子拿出来。
盒子没锁,打开时发出刺耳的响声。里面是本日记,皮面发黑,纸页脆得像要碎掉。他小心翻开第一页。
上面写着:**三月十七,归乡。村人愚钝,驱之即可。宅院已清,阵基稳固。**
字迹工整,墨色还深。
他继续往后翻。
**四月初一,首祭完成。流浪汉一名,魂入尸身,咒印成。夜半可行走,听令而动。**
**五月初八,鬼影现形。拘三魂七魄,缚于老槐、祠堂、枯井。阴气聚,路将通。**
**六月二十,通道初成。阴阳巷传来回应,七爷满意。待三更鼓响七次,青衣入梦,大功可成。**
陈小满看到这里,手停住了。
“他们在打通一条路。”他说,“不是为了控制村子,是为了连到别的地方。”
白小染凑过来看了一眼:“阴阳巷?那是死人走的地方。”
黄大贵从梯子上下来,耳朵抖了抖:“难怪我这铃一直响。底下有东西在动,像是……有节奏。”
清风仙走到墙边,摸了下那些裂缝。泥土湿滑,颜色发紫。“他们用死人当笔墨,画了一张通往阴间的图。”他说,“每死一个,阵法就强一分。”
陈小满翻到最后一页。
纸上只有一句话:**青衣者,信之则亡。**
他猛地抬头。
白小染也看到了,眉头皱起来:“又是青衣?刚才门口刻的是‘别信穿青布衫的女人’,这上面写‘青衣者,信之则亡’。是不是同一个人?”
陈小满没说话。
他想起奶奶以前总穿一件青布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打着补丁。每次做法事前,她都会换上那件衣服。
可现在,这两个警告都指向同一个方向。
“不一定是指女人。”清风仙低声说,“青衣,也可以是某种身份。出马弟子,有时候也被称为青衣人。”
陈小满的手指收紧。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警告,可能就是在说奶奶。
或者,是冒充奶奶的人。
白小染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轻轻碰了下他的肩膀:“先别想太多。我们得搞清楚谁在写这本日记。”
陈小满点头,把日记收进怀里。
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风吹。是布料摩擦的声音,很轻,像是有人慢慢转身。
三人同时回头。
地窖深处,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褪色的青布长衫,帽子压得很低,手里拄着一根木杖。杖头嵌着一颗发黑的东西,像是牙齿。
他往前走了一步。
灯光照到他脸上。
左脸有一道疤,从眼角一直划到下巴,形状像蛇。
黄大贵的铜铃突然炸响一声。
“你……”陈小满开口,声音有点哑,“你是谁?”
那人停下脚步,抬起头。
帽檐下是一双浑浊的眼睛,瞳孔很小,几乎看不见。
他看着陈小满,嘴角慢慢往上扯。
“你们不该来。”他说,“东西还没准备好。”
陈小满没动。
“你是柳七爷的人?”他问。
那人不答,反而抬起木杖,轻轻点了点地面。那一块的灰立刻散开,露出底下刻着的符号。弯弯曲曲,和行尸手心的符文一模一样。
“拘魂咒。”白小染冷笑,“你还用这种老办法。”
“老办法最稳。”那人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新东西花哨,不长久。”
陈小满往前迈了一步。
“你接管这宅子多久了?”
“三个月。”那人说,“从第一个流浪汉死在这里开始。”
“你杀了他?”
“我给了他归宿。”那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本来就要死了,我只是让他死得有用。”
清风仙悄悄展开一张符纸,藏在袖子里。
“你要打通阴阳巷?”他问。
那人笑了下:“不只是打通。我要让它变成一条路,一条能让活人走进去、死人走出来的路。”
“然后呢?”陈小满说,“让柳七爷进来?”
“七爷不需要进来。”那人摇头,“他已经在这儿很久了。”
空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陈小满盯着他:“你说什么?”
“你以为他是谁?”那人看着他,“你以为他为什么要杀你全家?因为他知道你会回来。他知道你身上流着那个女人的血。”
陈小满喉咙发紧。
“哪个女人?”
“你的奶奶。”那人缓缓说,“她当年逃了,带着秘法跑了。但她忘了,有些东西,不是人能带走的。”
白小染突然上前一步:“你认识她?”
“我见过她最后一次做法。”那人抬起手,摸了摸脸上的疤,“她用火,烧了我的脸。她说我是邪修,不该碰那扇门。”
陈小满心头一震。
奶奶的笔记里提过一次火灾。说是有人强闯坛场,被天火烧伤。时间对得上。
“那你就是那个被烧的人。”他说。
“我是她赶出去的徒弟。”那人声音低下来,“但我比她懂规矩。有些人,天生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
他看向陈小满。
“比如你。阴煞孤星,命格带灾。你活着一天,这片土地就不得安宁。”
陈小满没退。
“所以你就弄这些鬼影,炼这些行尸,就是为了等我来?”
“是为了完成仪式。”那人举起木杖,“只要你在三更时走进地窖,看见穿青布衫的人对你笑,魂就会自动离体。到时候,门就开了。”
黄大贵突然喊了一声:“小心!”
地上的符号开始发光。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站进阴影里。
“你们可以走。”他说,“现在走,还来得及。”
陈小满站在原地没动。
他把手伸进怀里,摸到了那本日记。
“你写了这么多天,就是为了这一天?”他问。
“我写了三年。”那人说,“每一天都在等你回来。”
白小染手中狐火猛地涨大。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拿她当饵?”
那人不看她,只盯着陈小满。
“你不信也没关系。”他说,“反正你已经闻过那香味了。它已经在你肺里,在你血里。你今晚一定会做梦。梦里会有一个女人,穿着青布衫,叫你过去。”
陈小满掌心的红痕烫得厉害。
他忽然笑了下。
“你知道我奶奶最后跟我说什么吗?”
那人微微歪头。
陈小满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她说,遇到穿青布衫的骗子,直接打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