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的余音还在地窖里回荡,那股拉长的嗡鸣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蛇,贴着墙根游走。陈小满的手掌还按在地面裂缝上,掌心的红痕发烫,血顺着指缝渗进土里,混着黑水冒起一股焦味。
他知道,主碑的脉断了。
对面那人脸色变了,木杖猛地顿地,七处副碑同时亮起微光,像七只刚睁开的眼睛。他抬手就要引气入符,重新接通线路。
“就是现在!”陈小满吼出声,声音沙得像是磨过砂石。
白小染早等在侧,脚尖一点地面腾身而起,指尖划出一道火线直扑对方面门。那人抬臂格挡,狐火擦过袖口,布料立刻卷边发黑,冒出青烟。他皱眉后撤半步,结印的动作被打断。
黄大贵趴在地上,手往裤腿一摸,掏出一枚边缘磨圆的旧铜钱。他眯眼瞄准,手腕一抖,铜钱飞出,“叮”地打在左侧一根发亮的细线上。那线闪了一下,光就弱了。
清风仙靠在断墙边,胸口起伏剧烈。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掌心,双手快速在空中画符。最后一丝灵核之力被逼了出来,符成瞬间燃起紫火,贴地蔓延,封住三处副碑连接点。
地窖里的黑线一根接一根熄灭。
反派踉跄后退,背撞到墙,木杖撑地才没倒下。他盯着陈小满,眼里第一次有了怒意以外的东西。
“你懂什么?”他嘶声道,“你以为毁了一块碑,就能断了三十年的局?”
陈小满没答话,站起身,一脚踩碎脚边一块刻着名字的碎石。石头裂开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有人在地下咳了一声。
“我奶奶封的是门。”他说,“你守的是坟。”
他迈步向前,每一步都踩在黑线上。脚落,石裂,血迹拖在地上。他右臂还在流血,但动作没停。
白小染从侧面绕过去,双手凝出最后一点火苗,藏在掌心。她不急着出手,只盯着对方手里的木杖。那根杖头的人牙开始发颤,像是感应到了危险。
黄大贵喘着气坐起来,铜铃放在膝上,铃身已经凉了。他抬头看陈小满,咧嘴一笑:“行啊小子,这回真把人打疼了。”
清风仙闭着眼调息,嘴角还有血,手指却悄悄勾了勾,确认身上那张压箱底的保命符还在。没用上,最好。
反派突然笑了。
“疼?”他抹了把脸,枯槁的面容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你们以为我在乎这点伤?”
他举起木杖,杖头人牙脱落,掉在地上滚了两圈。牙缝里钻出一条细如发丝的黑线,连向地底。
“主碑是开关。”他说,“可门……从来就不止一把钥匙。”
陈小满脚步一顿。
地窖四角,泥土开始松动。
不是震动,也不是符文发光,而是土自己在动,像下面有东西要拱出来。几块巴掌大的石片从地下浮起,表面刻着模糊的名字,排列成环形,围住中间那块残碑。
“你们毁了媒介。”那人低声说,“可媒介本来就是用来毁的。”
陈小满反应极快,转身大喊:“散开!”
白小染跳向右侧,翻滚躲开一片飞来的碎石。黄大贵就地一滚,撞进角落堆着的破筐里。清风仙勉强撑起身子,一把抓过地上半截木梁挡在身前。
轰的一声,地心炸开一道裂口。
七块石碑从地下升起,呈北斗状排列,碑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字迹新鲜,像是昨天才刻上去的。黑线从碑底延伸,缠绕在一起,形成一张网。
反派站在中央,闭眼低语。
“以名引魂,以血开路,以身为媒——”
“请君入梦。”
陈小满感觉脚下一空,不是地面塌了,而是整个人的意识被往下拽。他眼前一黑,又立刻恢复,可周围的景象已经变了。
地窖还在,但墙变成了灰白色,像是被雾浸透。残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扇门。
一扇漆黑的木门,门缝里渗出冷风。
他低头看手,掌心红痕不再发烫,反而冰凉。他试着动,能走,能呼吸,可空气里没有味道,脚下没有实感。
这不是现实。
是梦。
他立刻明白过来——对方根本不怕媒介被毁。
因为他真正的术法,是从这一刻才开始。
白小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别信你看到的。”
他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团火,但火是蓝色的,照不出影子。她的脸有点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
“这是他的局。”她说,“你一碰碑,就进来了。”
陈小满问:“其他人呢?”
“在外面拼命。”她说,“我们在里面,得自己开门。”
黄大贵的声音忽然插进来:“哎哟我可算找到你们了!”
他从墙角钻出来,帽子歪了,手里还攥着那枚铜钱,“这地方邪门,我刚才看见我太爷爷了,吓得我差点叫爹。”
陈小染翻白眼:“你太爷爷要是知道你拿铜钱砸他牌位,非从坟里爬出来抽你。”
“那是意外!”黄大贵嚷,“谁让他牌位底下压着我的压岁钱!”
陈小满没笑。他盯着那扇门,慢慢走过去。
门把手是铁的,冰冷,上面刻着一个字:**开**。
他伸手握住。
“别碰!”白小染冲上来拉他。
他摇头:“不开门,出不去。他在外面用我们的身体布阵,时间越长,越难挣脱。”
黄大贵凑近:“那你打算怎么开?”
“我不知道。”陈小满说,“但我得试试。”
他用力一拧。
门开了。
里面不是房间,不是地道,也不是地狱。
是一条街。
老旧的砖房,晾衣绳横在头顶,巷子深处有孩子跑过,笑声清脆。
阳光斜照,地上有影子。
陈小满愣住了。
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他看见一个小男孩蹲在门口画粉笔画,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袖,膝盖上有疤。
那是他六岁时的样子。
小男孩抬起头,看着他,笑了。
“你终于来了。”他说,“我等了好久。”
陈小满喉咙发紧。
他知道不对劲。
可这画面太真,真得让他想哭。
白小染一把将他拉开:“那是假的!”
小男孩没生气,只是歪头看着他们,眼睛漆黑,没有瞳孔。
“你们毁了我的碑。”他说,“可你们逃不掉。”
“因为门一旦打开——”
“谁都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