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恒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元熙，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我妈当面说什么了？不太可能吧。”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安抚她：“我妈虽说骨子里是有些传统的想法，但打心底里，对各行各业认真做事的人都是很尊重的。嫂子是在机关单位工作，不过生了一凡之后，确实主动把不少精力挪回了家里。再说，我哥现在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外头的事够他忙活的，家里也的确需要人全方位地搭把手、稳住后方。”
许恒见元熙的脸色隐隐沉了下去，连忙软下语气，急着把话往回圆：“不过你是你，她是她，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子。”
这话其实有几分违心。想当初，他对元熙这般早起晚归的作息，心里头憋着不少火气；对她连周末都泡在医院加班的模样，更是颇有微词。可后来他也渐渐明白，自己那些抱怨和意见，终究只是单方面的念叨，元熙从来不会为了这些，打乱自己的工作节奏。
当然，元熙也并非全然不解风情。但凡他回了京城，她也会主动腾出时间，给他做饭吃饭两人待在一处腻歪着，算是一种无声的补偿。一来二去，两人倒也在这般忙乱中互相磨合里，找到了一个彼此都能接纳的舒适区。
若真要许恒做选择，他当然盼着元熙能守在自己身边。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倘若元熙也变得像从前那些女人一样，日日围着他打转，满心满眼都在算计他的心思、琢磨他的喜好，那她身上那份独有的、清醒独立的光芒，也就彻底黯淡了 —— 而那，恰恰是最初吸引他的根本。
当然许恒现在心思并不在这些上面。
一连三天，他雷打不动地准时到老爷子这儿报到。张开山催他的电话，也跟追命似的打了整整三天。直到这天，老爷子一边侍弄着菜地，一边慢悠悠开口：“差不多了，再耗下去就过了。毕竟他好歹是个领导，天天追着你屁股后面打电话，总归是要留几分余地的。更何况，你的态度已经摆得明明白白，相信他们心里头早就有数了。”
许恒正蹲在地里，仔仔细细地给老爷子拔着杂草 —— 老爷子早就放了话，他来了不能光吃闲饭，总得干点活才像样。
“三天也是我之前就定下的期限。” 许恒头也不抬，手里的动作没停，“当然，他们那边也没闲着。这三天，昌城那边派了好几拨人，轮番堵在魏工家门口劝说。要不是我事先安排了人在他身边盯着，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好在魏工人也机灵，油盐不进，愣是没给他们半点可乘之机。”
许恒直起身，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泥土，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那帮人也是急了，明着暗着的招数都使了遍，又是许以魏工姐姐家小孩安排工作，又是搬出了省里的关系施压，还有说要把他也弄过体制内；魏工倒沉得住气，只说自己只懂技术，只想安安稳稳搞技术，自己的心血并不想轻易交到不懂技术的人手里。”
老爷子闻言，手里的锄头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这魏工，倒是个拎得清的。”
“可不是。” 许恒蹲下身，继续拔草，语气里带着几分笃定，“他心里门儿清，真要是松了口，往后指不定被拿捏成什么样。”
老爷子只是看着满园的青菜，慢悠悠道：“下定了决心那就去做吧，只是，往后的麻烦怕是不会少。”
许恒动作一顿，抬眼看向老爷子，眼神沉了沉：“我既然敢做，就不怕麻烦。”
许恒终于在老爷子 “身体大好” 后，再次踏进了国资办的大门。而这一次，他是揣着十足的诚意，专程来向张开山 “请罪” 的。
“张主任，实在是事发突然。老爷子都八十多的人了，平日里保养得素来精细，谁知道年纪越大，性子反倒执拗—— 说是前几日在院子里忙活出了一身汗，贪凉吹了风没当回事，劝也没劝住，这才惹了风寒。”
许恒的声音里满是难掩的焦灼与歉疚，语气恳切得很：“我当时真是心急如焚。原本那天，我是定好了要过来，跟闵局他们再好好商讨项目后续推进的事，可家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实在是脱不开身。您也知道，我这一年多来常年在外，能留在老人身边尽孝的时间本就少得可怜。原本他还焦躁难安的，见着我后倒是心定了不少，因此我也只能先顺着他那边，一步不敢离开。”
张开山自然半句谴责的话都不敢说 —— 他还没那个胆子背后议论许老爷子的不是。不过这个项目的进展已经到了节骨眼上，特别是许恒此前已经把项目整体推进进度做了全方位的报告，各项工作都顺风顺水，唯独卡在了技术版块的落地环节。这里面到底什么情况，许恒又是什么心思，他心里门儿清。
许恒三天都守在老爷子跟前，他自己也连着打了三天的电话。这三天里，许恒的话里话外并无半分推诿搪塞之意，有一次张开山甚至还在电话那头听到了许老爷子的声音，沉声问许恒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看来，许家上下对项目上的弯弯绕绕，怕是早就一清二楚了。没有要许恒回国资办来处理这些烂摊子，就已经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老爷子的态度。
张开山是个极精明的人。这件事原本就是蒋来宽那边做得不地道，如果只是宋华平和许恒两人私下相争，他倒是乐得坐山观虎斗。可若是要让他自己夹在许家和蒋家这两座大山之间，他有几斤几两，心里还是拎得清的，断断不敢蹚这浑水。
他眯着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许恒，暗自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才能既推动项目顺利进展、让许家满意，又能不着痕迹地让蒋家那边知难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