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周家,顶层套房厚重的门将外界的一切血腥、硝烟和紧张彻底隔绝。
灯光自动亮起,温暖的光线洒满客厅,却驱不散两人身上带来的那份沉重与疲惫。
徐鸣的左肩伤口需要立即处理。
家庭医生早已接到通知,等候在房内。见到他们进来,医生立刻提着药箱上前。
“伤口需要清创缝合,可能有细小碎片残留。”医生检查后快速说道,示意徐鸣坐下。
徐鸣依言在沙发坐下,褪下左边破损的衬衫袖子,露出整个肩膀和手臂。古铜色的皮肤上,擦伤和淤青显得格外狰狞,最严重的是靠近锁骨下方的一处,皮肉外翻,渗着血,依稀能看到一点疑似织物纤维或金属碎屑的东西。
周欣竹没有离开,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双手抱臂,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臂。
医生动作熟练地进行局部麻醉、清创、取出细微碎片、缝合。
过程并不轻松,酒精和碘伏刺激着伤口,镊子和针线在皮肉间穿梭。徐鸣始终咬着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肌肉因疼痛而微微痉挛,但他硬是一声没吭,只有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的、极其压抑的闷哼。
周欣竹的眉头越蹙越紧,看着那针线刺入他的皮肤,每一次都仿佛扎在自己心上。她忽然转过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烈酒,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热的刺激,却压不住心底那阵一阵翻涌的后怕和酸涩。
处理好伤口,包扎上干净的纱布,医生又给徐鸣注射了一针破伤风和抗生素,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才提着药箱告辞离开。
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徐鸣试着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左臂,动作依旧有些僵硬不便。他抬起头,看向一直背对着他的周欣竹。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单薄,肩膀微微塌着,透着一股罕见的脆弱和疲惫。
“小姐……”,他低声开口,声音因之前的忍耐而沙哑。
周欣竹转过身。她已经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脸上恢复了平静,但眼底残留的红血丝和那一闪而过的水光,没能逃过徐鸣的眼睛。
她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包扎好的肩膀上,伸出手,指尖极轻极轻地碰了碰纱布的边缘,仿佛怕弄疼他。
“还疼吗?”她问,声音很轻。
徐鸣摇了摇头:“麻药还没过,不疼。”他顿了顿,看着她,“您……没事吧?”
周欣竹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他,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肩上的纱布,看着他眼底深藏的担忧和一如既往的忠诚。
下午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子弹呼啸的声音,麻醉镖冰冷的寒光,他凌空开枪时决绝的身影,他摔倒在地时的闷哼……所有画面在她脑中疯狂闪回,最终汇聚成一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情绪。
后怕,心疼,愤怒,还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
她忽然伸出手,不是拥抱,而是抓住了他完好的右臂,力道大得指节泛白。然后,她向前一步,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完好的右边肩膀上。
这是一个极其依赖和寻求安慰的姿态。
徐鸣的身体猛地一僵,完全愣住了。他感觉到她身体的细微颤抖,感觉到她额头顶靠处传来的微凉温度。
他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她总是强大的、冷静的、掌控一切的。此刻的脆弱,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入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所有的疼痛和不适瞬间被抛到脑后。他抬起完好的右臂,犹豫了一下,然后极其小心翼翼地、轻轻地环住了她的背脊。
动作生涩而笨拙,却充满了无措的温柔。
周欣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靠着他,闭着眼睛,深深地呼吸着。
他身上有药水的味道,有硝烟和尘土的味道,但更多的是她所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客厅中央,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融在一起。
一种无声的、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依赖在空气中弥漫,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周欣竹才缓缓抬起头。她的眼眶有些红,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清亮而坚定。
她看着徐鸣,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忧,忽然踮起脚尖,在他紧抿的、还带着一丝干涸血痕的唇上,极快极轻地印下了一个吻。
一触即分。
却带着无比的珍视和确认。
徐鸣的瞳孔骤然放大,整个人如同被定住,连呼吸都忘记了。
唇上那柔软而微凉的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窜遍他的四肢百骸。
周欣竹已经退开一步,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去洗个澡,小心别碰到伤口。”她吩咐道,语气恢复了往常的语调,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然后好好睡一觉。”
徐鸣怔怔地看着她,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撞裂开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沙哑的嗓音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澎湃。
周欣竹看着他有些呆愣的模样,嘴角的弧度又加深了些。她转身,走向主卧室:“我也累了。”
夜还很长,但这一次,他们可以在彼此的气息中,安然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