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封八百里加急血书传遍京城,已经过去了三天。
三天。
足以让“天塌了”这个消息,从宫墙之内,发酵成席卷全城的巨大恐慌。
曾经繁华鼎盛、车水马龙的京城,如今像一个被戳破了的气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朱雀大街上,再也看不到悠闲的富家公子和巧笑嫣然的闺阁小姐。
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头的逃难人潮。
华贵的马车载着满脸煞白的富商,不顾一切地用马鞭抽打着挡路的穷人。
被推倒在地的百姓,哭喊着,咒骂着,挣扎着从泥泞中爬起,将更瘦弱的人挤到一旁。
十室九空。
整个京城,弥漫着一股绝望的、腐烂的气息。
这就是亡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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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内,气氛比城外的寒风还要凝重。
殿中站着十余名顶盔贯甲的高阶武将,他们是大晏王朝最后的军事支柱。
然而此刻,这些昔日里气吞山河的猛将,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眶深陷,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
兵部尚书颤抖着声音,几乎是在哀求。
“陛下,京营三万兵马,多是未见过血的新兵蛋子,如何抵挡那十万如狼似虎的沙戎铁骑啊!”
一名络腮胡子的将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末将派出的斥候回报,那赫连勃的先锋,清一色的重甲骑兵,人马俱披重铠,冲锋起来如山崩地裂!”
“我军在北方的主力,就是被他们一个照面就冲垮的!”
“他们不是人!他们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陛下,守不住的!京城真的守不住啊!”
“请陛下速速决断,迁都金陵,以图东山再起啊!”
“迁都!”
“议和!”
武将们哭喊成一团,朝堂最后的体面荡然无存。
他们描绘的每一个字,都在加剧着殿内的恐惧。
然而,龙椅之上的刘协,听着这些令人肝胆俱裂的军情汇报,内心的感受却截然不同。
【舒服了。】
【这才对味儿嘛!】
【重甲骑兵!山崩地裂!地狱恶魔!这战斗力描述,听着就让人安心。】】
【这次的亡国KpI,要是再完不成,我当场就把系统你给吃了!】
刘协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憋了许久烂尾项目的甲方,终于等来了一个能力超群的靠谱乙方。
他现在看赫连勃,简直比看亲爹还亲。
“陛下!”
裴文若往前一步,这位老丞相三天之内仿佛苍老了十岁,但他依旧是朝堂上唯一还站得笔直的人。
“老臣知晓陛下心意,定是不愿舍弃京城宗庙。但如今事急从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还请陛下……”
刘协抬了抬手,打断了裴文若的话。
他实在听不下去了。
这些天,什么迁都、议和、死战的建议,他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烦不烦啊?
就不能安安静静地,体体面面地,等着亡国吗?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平淡,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语气,缓缓开口。
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莫慌。”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抬起头,用一种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只见年轻的皇帝,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姿态,靠在龙椅上,仿佛在说一件吃饭喝水般的小事。
“朕,自有安排。”
短短五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劈在众人心头。
自有安排?
安排什么?
拿什么安排?
拿城里那三万新兵去给人家塞牙缝吗?
朝臣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荒诞和不解。
刘协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
他挥了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行了,都退下吧,别在朕面前吵吵嚷嚷的,心烦。”
说完,他竟自顾自地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一副准备睡个回笼觉的模样。
满朝文武,就这么被赶出了金銮殿。
他们站在殿外冰冷的寒风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绝望,渐渐被一种更深的迷茫和恐惧所取代。
……
夜深人静。
小德子端着一碗参汤,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
烛火下,他的主子,大晏王朝的皇帝陛下,没有批阅奏折,没有召见大臣,更没有因为国难临头而忧心忡忡。
他正津津有味地……看书。
小德子偷偷瞄了一眼,那本书的封面上,用毛笔字写着几个大字——《“草原之狼”赫连勃生平事迹考》。
这是陛下今天下午,特意命人从史馆和兵部档案里搜集来的所有关于赫连勃的资料。
小德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大敌当前,不想着如何御敌,反而在研究敌军首领的个人传记?
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嘿,这哥们儿可以啊。”
刘协忽然发出一声赞叹,指着书页上的某一段,对旁边的小德子说道。
“你看这里,‘勃少有大志,尝指天为誓,必让中原天子为其牧马’。有志气!朕欣赏他!”
小德子:“……”
他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刘协又翻了一页,嘴里啧啧称奇。
“十三岁就能在雪地里独自猎杀狼王,二十岁统一了草原上最顽固的三个部落。哎呀,真是个好同志啊!”
刘协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这次稳了。
【瞧瞧这履历,根正苗红的乱世枭雄!为了我的回家大业,不远万里前来助攻,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国际主义精神啊!】
【等他打进来了,我高低得给他颁个一吨重的奖章!】
刘协兴奋地想着,甚至开始盘算回家后要先去吃哪家火锅。
“陛……陛下……”
小德子终于鼓起勇气,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城……城外的斥候刚刚传回消息……”
“赫连勃的先锋骑兵,已经……已经到了城外十里坡……”
说完,他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十里!
那意味着,对方的马蹄,随时都能踏上京城的城墙!
然而,刘协听完,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反而眼睛一亮,神采奕奕。
“哦?这么快?”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脸上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
“好!好啊!来得好!”
小德子彻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主子,看着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年轻脸庞。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
陛下他……是真的疯了。
而此刻的京城,在沉沉的夜幕之下,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压抑着,喘息着,等待着那注定要到来的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