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天的欢呼声，在蔚州城头持续了许久，才渐渐被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失去战友的悲恸所取代。薛延陀大军溃退的烟尘尚未完全消散，留下的是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残破的旌旗、冒着青烟的攻城器械，以及被鲜血浸透、泥泞不堪的雪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焦糊和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令人作呕。
李无垢是被亲卫强行抬下城头的。当确认敌军确实溃退，而非诱敌之计时，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排山倒海的剧痛和极度的疲惫瞬间将他吞噬。左肩伤口彻底崩裂，失血过多，加上强行运用“天命点”进行精神链接带来的反噬，让他陷入了半昏迷状态。意识模糊中，他只记得丫丫哭喊着扑过来的身影，以及李绩等人焦急的呼喊。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已是次日黄昏。他躺在了都督府内宅温暖柔软的床榻上，左肩被重新仔细包扎过，固定着夹板，虽然依旧疼痛钻心，但至少不再流血。身上也被擦拭干净，换上了干净的寝衣。丫丫红肿着眼睛，趴在他床边睡着了，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被角。窗外，天色昏暗，寂静中隐约传来清理战场的号子声和伤兵的呻吟。
他没有惊动妹妹，默默内视。体内的情况比预想的更糟。经脉因过度催谷罡气和精神反噬而多处受损，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脏腑也受到震荡；最麻烦的是灵魂层面，传来阵阵虚弱的悸动，那是强行链接遥远目标付出的代价。《龙象般若功》的根基雄厚，正在缓缓自行修复，但速度极慢。
“系统，全面扫描身体状态，制定最优恢复方案。”
【扫描中……】
【状态评估：重伤（濒危度35%），灵魂虚弱（精神力恢复速度降低70%），经脉受损（罡气运转效率降低50%），失血过多（体质临时-5）。】
【推荐恢复方案：1. 绝对静养，辅以温和药浴、药膳，预计完全恢复需30-60日（常规）。2. 使用高级疗伤丹药（如大还丹），配合系统能量灌注，可缩短至7-10日（需消耗天命点及特定资源）。3. 强行运转高阶功法冲关，有几率加速修复但风险极高（可能导致根基受损）。】
【警告：宿主当前状态极差，强烈不建议进行高强度活动或战斗，否则有生命危险。】
30到60天？太久了！李无垢心中凛然。夷男虽败，但主力尚存，只是粮草被焚，军心受挫而退，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他绝不会甘心失败，一旦稳住阵脚，卷土重来是必然的！朝廷的援军和态度也是未知数。他必须尽快恢复战力，掌控局势。
“查询物品栏中可用于当前伤势恢复的物品。”
【物品清单：小还丹x0（已使用），百炼精金膏（剩余五成，对骨骼愈合有效），无名药草x若干（功效不明），天命点x9。】
【提示：天命点可转化为精纯生命能量，加速伤势修复（1点天命点约等于10日静养效果），但无法修复灵魂创伤。是否使用？】
天命点加速？李无垢沉吟片刻。9点天命点，十分珍贵，是用作底牌的关键。但眼下，恢复实力是第一要务。
“使用3点天命点，优先修复经脉损伤和补充气血。”他做出决定。灵魂创伤需要慢慢温养，先保证身体机能和战力恢复。
【指令收到。消耗天命点x3，开始灌注生命能量……】
一股温和却磅礴的暖流凭空涌入体内，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经脉，补充着亏损的气血。左肩伤处传来麻痒的感觉，骨骼愈合速度明显加快。疲惫感消退了大半，虽然灵魂的虚弱感依旧存在，但身体的状态好了很多。
【灌注完成。经脉损伤修复至轻度（罡气运转效率恢复至80%），气血恢复至安全线以上。濒危度降至15%。预计完全恢复时间缩短至15-20日（静养状态下）。】
效果显着！李无垢精神一振。15到20天，虽然还是不短，但已在他可接受范围内。他小心地动了动左臂，虽然依旧无力剧痛，但至少不再是累赘。
这时，丫丫被他的动作惊醒，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看到哥哥睁着眼睛，顿时喜极而泣：“哥！你醒了！你吓死我了！”她扑到床边，紧紧抓住李无垢的右手。
“傻丫头，哥命硬，死不了。”李无垢勉强笑了笑，用右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发，“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丫丫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李绩将军带着人在清理战场，救治伤员，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听说死了好多人，城里到处都是伤兵……”她的小脸上满是恐惧和后怕。
李无垢心中一沉。惨胜，也是用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李将军现在何处？”
“李将军刚来看过，见哥睡着，吩咐我好好照顾，又去城上巡视了。他说……等哥醒了，有要事禀报。”丫丫乖巧地回答。
正说着，门外传来李绩恭敬的声音：“大总管，您醒了吗？末将李绩求见。”
“进来吧。”李无垢示意丫丫先去休息。
李绩一身戎装未解，上面沾满血污和尘土，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走进来，看到李无垢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明，顿时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大总管，您可算醒了！真是苍天庇佑！”
“辛苦李将军了。战果和伤亡，清点出来了吗？”李无垢直接问道。
李绩神色一黯，沉声道：“回大总管，初步清点，此次守城，我军阵亡将士……三千八百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一千二百余人，轻伤者几乎人人带伤。北门及附近城墙损毁严重，急需修复。缴获敌军兵甲器械无数，具体数目还在统计。”
阵亡近四千！李无垢的心狠狠抽搐了一下。这几乎是蔚州守军近三分之一的兵力！都是百战精锐啊！
“阵亡将士，厚葬立碑，抚恤银两加倍，务必发放到家属手中。重伤员，集中最好的医官和药材，全力救治！”李无垢的声音有些沙哑。
“末将明白！已安排下去。”李绩重重点头，随即语气转为振奋，“不过，胡虏损失更为惨重！城下遗尸超过八千，伤者无算！更重要的是，张威校尉奇袭得手，焚毁了夷男在野狐岭后方的主要粮草囤积地！据逃回的俘虏供称，夷男大军存粮不足十日，军心涣散，这才仓皇退兵！”
听到张威的消息，李无垢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赌赢了！这步奇兵，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
“张威所部……有消息吗？”他关切地问。
李绩摇了摇头，面露忧色：“尚未有消息传回。孤军深入敌后，焚其粮草，必遭疯狂报复……生死难料啊。”
李无垢沉默片刻，道：“派人多方打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夷男退往何处？动向如何？”
“斥候回报，夷男率残部退往野狐岭大营，但并未停留，而是继续向北撤退，似乎想退回漠北。但其撤退队列混乱，士气低落，正是追击的大好时机！”李绩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大总管，是否立刻点齐兵马，出城追击？即便不能全歼，也要狠狠咬下他一块肉来！”
追击？李无垢心念电转。系统任务也提示“乘胜追击”。从战术上看，这确实是扩大战果、重创敌军的良机。夷男新败，粮草不济，军心惶惶，若以精骑衔尾追击，必能使其雪上加霜。
但是……他看了一眼自己动弹不得的左臂，感受着灵魂深处的虚弱。自己重伤未愈，无法亲自领军。蔚州守军经此血战，伤亡惨重，疲惫不堪，急需休整。能用于追击的机动兵力有限。夷男虽败，但主力犹在，困兽犹斗，若追击过深，反遭埋伏，后果不堪设想。朝廷的援军和态度暧昧，万一追击失利，朝中那些攻讦之人必然群起而攻之……
风险与机遇并存。
“系统，推演立即出兵追击夷男残部的胜算及风险。”
【推演中……基于当前敌我态势、兵力、士气、后勤、天气、宿主状态等多变量分析……】
【胜算评估：45%（若宿主亲征，可达60%）。主要风险：1. 宿主无法领军，将领威望不足；2. 守军疲惫，追击兵力薄弱；3. 夷男可能设伏；4. 天气恶劣，不利骑兵机动；5. 朝廷态度不明，后勤不继。】
【建议：若追击，需满足以下条件：1. 精选休整较好的精锐（不超过五千骑）；2. 制定谨慎的追击路线和极限距离（不超过一百五十里）；3. 以袭扰、俘获落后部队为主，避免与敌主力决战；4. 确保蔚州城防无虞。】
45%的胜算，风险不小。李无垢陷入沉思。他需要权衡的，不仅仅是军事上的得失，更是政治上的影响。功高震主，此刻若再取得一场大胜，固然能进一步巩固北疆，但也可能将自己推向更危险的境地。是见好就收，稳守蔚州，等待朝廷决断？还是抓住战机，冒险一击，争取更大的胜利，彻底打垮薛延陀的脊梁？
他想起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想起夷男退兵时那不甘的眼神，想起系统任务的要求，更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改变悲剧，守护华夏！
退缩，或许能暂时保全自身，但可能会养虎为患，让夷男有机会恢复元气，将来卷土重来，造成更大的伤亡。进取，虽有风险，但若能成功，便可换来北疆数年乃至十数年的太平！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追！”李无垢斩钉截铁地说道，“但要有策略地追！李将军，你即刻从各军挑选休整较好、建制尚完整的骑兵，凑足五千之数，由你亲自统领！”
“我？”李绩一愣，“大总管，您的伤……”
“我需坐镇蔚州，稳定人心，协调后方。”李无垢打断他，“追击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记住，你的任务不是歼灭夷男主力，而是衔尾袭扰，打击其士气，俘获其落后部队，扩大战果！追击至野狐岭以北一百里为止，无论战果如何，必须撤回！绝不可贪功冒进！”
他盯着李绩的眼睛，语气凝重：“夷男虽败，犹有余力，小心其狗急跳墙，设伏反击！蔚州新遭重创，再也经不起任何损失了！你的安全，和这五千儿郎的安危，至关重要！”
李绩感受到主帅的信任和沉重托付，胸中热血上涌，单膝跪地，抱拳道：“末将李绩，领命！必不负大总管重托！定叫那夷男，一路不得安宁！”
“去吧！抓紧时间准备，今夜子时，趁雪夜出发！”李无垢沉声道。
“是！”李绩重重一礼，转身大步离去，脚步沉稳有力。
安排完追击之事，李无垢强撑着的精神松懈下来，一阵眩晕袭来。丫丫连忙端来参汤。他慢慢喝下，靠在榻上，闭上眼睛。灵魂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但他心中却渐渐明朗。
守城是不得已，追击是顺势而为。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比打仗更复杂、更耗费心神的事情——整顿防务，安抚军民，向朝廷报捷，应对可能的明枪暗箭，以及……尽快恢复实力，以应对未来更大的风浪。
他唤出系统界面，看着那剩余的6点天命点，以及《龙象般若功》第三重（12\/）的漫长经验条，眼中闪过一丝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