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威带回的战利品,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北疆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激起了难以平复的涟漪,也悄然改变了棋盘的格局。
都督府内库戒备森严,三件关键物品被秘密封存,其中最重要的,无疑是那柄来自薛延陀萨满圣地的祭刀“星陨”。李无垢并未急于探究其奥秘,当前的首要之急,是如何利用这些筹码,打破崔敦礼带来的僵局,稳固乃至扩大自身的优势。
他首先处理的,是那些记载了薛延陀与中原秘密往来的密信。这些信件大部分是突厥文书写,夹杂着草原部落的暗语和标记,晦涩难懂。但难不倒拥有“通晓语言”系统辅助的李无垢。他花费了数日时间,将自己关在书房,对照着缴获的其他文书和地图,结合系统强大的解析推演能力,将这些密信的内容逐一破译、誊抄、整理成册。结果令人心惊,也验证了他此前的某些猜想。
信件涉及的时间跨度不短,从贞观初年到最近数月都有。其中部分,是薛延陀与某些中原边镇豪强、走私商队之间的“生意往来”,涉及盐铁、药材、皮革甚至少量军械的非法贸易,数额巨大,参与者盘根错节。而更有价值的,是几封看似平常、实则暗藏机锋的书信,其落款和印记,经过系统比对和逻辑推演,隐隐指向了朝中某几位与关陇世家、甚至与东宫旧部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信中虽未明确提及“资助薛延陀对抗朝廷”之类的字眼,但其隐晦的许诺、对边事“迟滞”“不宜大动干戈”的建议,以及对某些“边将骄横”的攻讦,无不透着耐人寻味的气息。
“果然……朝中有人,不愿意看到北疆彻底平定,甚至……不愿意看到我坐大。”李无垢合上整理好的密信抄本,眼中寒光闪烁。这些证据,或许不足以扳倒那些根深蒂固的势力,但足以作为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更能在关键时刻,成为与某些人谈判、或者向皇帝表忠心的有力武器。
他唤来李绩,屏退左右,将誊抄好的部分关键内容递给他。“李将军,你且看看。”
李绩仔细看完,脸色骤变,额头渗出冷汗:“这……大总管,此事非同小可!若传扬出去,朝野震动!”
“所以,此事绝不可外泄。”李无垢沉声道,“这些抄本,你立刻安排绝对可靠的心腹,分作数份,以不同渠道,秘密送往长安。一份,直呈陛下御前;一份,交予房相;一份,留给杜相。记住,必须是亲手交到他们本人手中,途中绝不可经他人之手!原件,我自有他用。”
“末将明白!”李绩重重点头,深知此事关乎重大,甚至可能引发朝堂地震。
“至于那些地图和文书,”李无垢指向另一摞资料,“其中关于薛延陀内部兵力部署、草场水源、部落关系的,立刻誊抄备份,发往朔方、云州、代州等边镇都督府,让他们心中有数,早作防备。原图妥善保管,将来或许有大用。”
“是!”
处理完这些文书证据,李无垢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密封的铅盒上。里面装着“星陨”祭刀。此物干系重大,不仅是战利品,更牵扯草原信仰,一个处理不当,可能引发意想不到的后果。他必须亲自处理。
夜深人静,密室之中。李无垢挥手屏退所有护卫,只留下丫丫在门外守护,小丫头如今武艺精进,警觉性极高,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打开铅盒,冰冷的幽蓝光芒伴随着一股苍凉蛮荒的气息弥漫开来。祭刀静静躺在其中,刀身上的七颗宝石在烛光下流转着微弱却奇异的光泽。
他并未用手直接触碰,而是运转《龙象般若功》,罡气布满手掌,缓缓握住刀柄。刹那间,一股冰冷、暴戾、夹杂着无数杂乱祈祷与血腥祭祀画面的意念,如同潮水般试图冲入他的脑海!脑海中仿佛响起了无数萨满癫狂的舞蹈、野兽的嘶吼、以及刀锋划过祭品脖颈的惨烈景象!
“哼!”李无垢闷哼一声,眼中精光爆射,《战神图录》残篇中那关于“战魂不灭”、“我心如铁”的意境自然流转,识海中仿佛升起一尊顶天立地、睥睨八荒的战神虚影,将那纷至沓来的混乱意念死死镇压下去!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混乱信仰之力及残余诅咒意念冲击!宿主精神力强度足够,成功抵御!《战神图录》领悟度微量提升!】
【“星陨”祭刀状态更新:表层诅咒意念已被压制,深层信仰链接未完全切断。建议:以纯阳罡气或浩然正气长期温养\/冲刷,可逐步净化,并有可能从中领悟草原萨满部分传承与《战神图录》存在契合点。强行使用可能导致精神污染或信仰反噬。】
“好诡异的刀!”李无垢额角渗出细汗,心中凛然。这刀不仅仅是锋利的兵器,更是承载了萨满教成百上千年信仰与血腥的邪物!若非他精神力远超常人,又恰好初步领悟了《战神图录》中镇压心魔、坚定战意的意境,刚才那一下就可能吃个大亏。
“系统,分析此刀与《战神图录》可能的契合点,推演净化与安全使用的方案。”
【分析中……消耗精神力80点……】
【分析完成。契合点推测:1. 《战神图录》蕴含天地杀伐、星辰运转之道,此刀以“星陨”为名,镶嵌七星,疑似与星辰崇拜有关,或可引导星力。2. 《战神图录》讲究以战养战,以杀止杀,凝炼战意、煞气。此刀饱饮鲜血,承载战意与诅咒,若以正确法门引导,可化诅咒为战意,反哺宿主。】
【净化方案:1. 以宿主《龙象般若功》纯阳气血长期温养(需每日以罡气冲刷,耗时日久)。2. 寻找至阳至刚之地(如地火脉、雷击木)或宝物辅助净化。3. 以宿主自身“战意”与“杀戮意志”进行同化淬炼(风险较高,需循序渐进)。】
【安全使用前提:完全净化前,仅可作为普通利刃使用,避免动用其超凡特性,尤其避免在月圆、血祭等特定时刻使用。】
看来,这是一柄双刃剑。用得好,或可成为一张底牌;用不好,反受其害。李无垢沉吟片刻,决定采用最稳妥的方法——以自身罡气慢慢温养同化。他每日修炼《龙象般若功》时,便分出一丝纯阳罡气,缓缓渡入刀中,冲刷那些阴暗的意念,同时尝试以《战神图录》的“战意”去沟通、引导刀中蕴含的那股苍凉古老的杀戮气息。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每次都会消耗大量精神力,但李无垢能感觉到,刀身传来的抗拒和冰冷感,正在一丝丝减弱,而那七颗宝石,偶尔会与自己运转功法时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
就在李无垢暗中积蓄力量、布局未来的同时,崔敦礼也并未闲着。张威的回归和那未曾公开的“重要缴获”,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他知道,自己之前营造的“核查”优势,正在迅速流失。李无垢不仅有了实实在在、无可辩驳的大功,焚粮、奇袭、缴获,更可能掌握了某些要命的东西。他必须尽快扭转局面,至少,要弄清楚李无垢到底隐瞒了什么。
这一日,崔敦礼再次“拜访”都督府,美其名曰“探望代国公伤势,并商讨善后事宜”。
客厅中,炭火融融,茶香袅袅。崔敦礼一身常服,面带关切:“代国公面色红润,看来伤势大有好转,真是可喜可贺。陛下若是知晓,定然欣慰。”
李无垢一身宽松锦袍,左臂依旧吊着,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但依旧带着病容,闻言微笑道:“有劳崔侍郎挂心。都是托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些许小伤,不足挂齿。倒是崔侍郎不辞辛劳,为北疆善后奔波,着实辛苦。”
两人寒暄几句,崔敦礼话锋一转:“说来,张威校尉此番立下奇功,安然归来,实乃国家之幸。只是……其所携之缴获,似乎非同一般。下官职责所在,需登记造册,呈报朝廷。不知代国公可否让下官一观,也好详细禀明圣上,为将士们请功?”
终于来了。李无垢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些许为难:“崔侍郎所言极是。只是……张校尉带回之物,颇为杂乱,且多有血污破损,不堪入目。其中部分文书,乃突厥文字,晦涩难懂,正在找人翻译。还有些物件,沾染草原邪祟之气,恐有不详,我已命人封存,待寻得道高僧或法师做法净化后,再行处置。此刻贸然观看,恐有不妥。”
“邪祟之气?”崔敦礼眉毛一挑,显然不信,“我辈读书人,子不语怪力乱神。况且,即便是邪物,更应交由有司鉴定处理,以免贻害地方。代国公乃国之栋梁,岂可因噎废食?”
“崔侍郎教训的是。”李无垢从善如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李福。”
“老奴在。”老管家躬身。
“去内库,将那个封存的铅盒,还有那几卷译出大概的突厥文书摘要,取来给崔侍郎过目。记住,只需取摘要和铅盒,其余杂物,不必拿了。”李无垢吩咐道,特意强调了“摘要”和“铅盒”。
“是。”李福领命而去。
不多时,李福捧着一个沉重的铅盒和几卷文书回来。铅盒密封完好,贴着符箓(ps:李无垢让丫丫随便画的)。文书则是经过挑选、删减了最敏感内容后的突厥往来书信摘要,主要涉及边贸走私,隐去了朝中影射的部分。
崔敦礼先拿起文书摘要,仔细翻阅,越看脸色越是凝重。这些信虽然不涉及核心机密,但其中透露出的走私规模、牵扯的边镇豪强,已足以令人触目惊心。他放下文书,看向那个铅盒:“此中便是那……不详之物?”
“正是。”李无垢点头,示意李福打开。
铅盒开启,一股阴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只见盒中铺着黑色丝绒,上面躺着一柄形制古朴、通体黝黑、镶嵌七颗异色宝石的弯刀。刀身并无出奇,甚至有些陈旧,但那股子挥之不去的阴冷感和隐隐的血腥气,却做不得假。尤其是那七颗宝石,在光线映照下,仿佛有幽光流转,看久了让人心生烦恶。
崔敦礼虽是文官,但久在朝堂,见识不凡,也能感觉到此刀非同寻常。他伸手想拿起细看,李无垢却出声阻止:“崔侍郎小心。此刀煞气极重,张校尉夺刀时,看守的萨满以邪法自戕,血溅此刀,恐有诅咒残留。我已请了高僧看过,言需以铅盒封存,香火供奉,待其戾气消散,方可处置。侍郎千金之躯,还是莫要沾染为好。”
崔敦礼的手停在半空,看着那刀,又看看李无垢平静无波的脸,心中惊疑不定。他确实听说过草原萨满有些邪门手段,这刀看起来也的确诡异。李无垢说得有板有眼,还搬出了“高僧”,他若强行要拿,倒显得不近人情,万一真沾染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沉吟片刻,崔敦礼收回了手,强笑道:“原来如此。代国公虑事周全。既然如此,此刀便依代国公之意处置。这些文书摘要,下官需带回仔细研读,以备奏报。”
“崔侍郎请便。”李无垢做了个请的手势。
崔敦礼拿着文书摘要,心事重重地离开了。他基本可以确定,李无垢肯定还隐瞒了更关键的东西,比如那些指向朝中人的密信原件和详细地图,但这把诡异的刀和这些走私证据,已足够让他向朝廷交差,同时也对李无垢更加忌惮——此人不仅能打仗,心思也如此缜密,难以对付。
送走崔敦礼,李无垢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抛出部分走私证据和这柄诡异的祭刀,既能暂时堵住崔敦礼的嘴,转移他的注意力,又能间接警告朝中某些人——我手里有料,别逼我鱼死网破。而那把“星陨”,在崔敦礼心中种下了怀疑和忌惮的种子,关键时刻,或可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哥,那个崔侍郎,好像很怕那把刀?”丫丫从屏风后走出来,小声问。
“他不是怕刀,是怕未知,怕麻烦,更怕……我借着这把刀,做出什么他无法掌控的事。”李无垢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放心,哥心里有数。”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平静,暗流依旧。崔敦礼加紧了对走私案的追查(当然是按照李无垢给出的线索),试图从中找到更多“功劳”和“把柄”。李无垢则继续“静养”,实则暗中加快整合力量,消化战果,温养祭刀,同时通过特殊渠道,密切关注着长安的动向和北方夷男的动静。
他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抛出的筹码只是争取了时间和空间。真正的胜负手,在于夷男下一步的动作,在于长安对北疆的最终决策,也在于他自身,能否尽快恢复实力,并在这场错综复杂的棋局中,找到那个一击制胜的“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