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国公贪渎案”的风波看似平息,却在李无垢心中敲响了警钟。朝堂之上,并非只有沙场般的明枪明箭,更有防不胜防的暗流与算计。他深知,自己这个凭借军功骤登高位的“幸进之臣”,已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味地低调隐忍,或许并非良策。
恰在此时,一个机会送上门来。每年初夏,长安城中的文人雅士、勋贵子弟都会在曲江池畔举办一场盛大的诗会,名为“曲江流饮”,既是风雅集会,也是重要的社交场合。往年,李无垢或是在外征战,或是对此类活动敬而远之,但今年,他收到了由几位皇室宗亲和中书省官员联名发出的请柬。
“哥,你真的要去吗?”丫丫拿着那张制作精美的请柬,好奇地翻看,“听说那里都是些吟诗作赋的才子佳人,你去了会不会闷?”
李无垢笑了笑,接过请柬。他本不喜这种场合,但如今身份不同,有些场面必须应付。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观察朝中各方势力、尤其是那些年轻一代动向的绝佳窗口。或许,也能让丫丫见见世面。
“去看看也无妨。”李无垢道,“丫丫也一起去吧,见识一下长安城的繁华。”
丫丫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怯意:“我……我可以去吗?我都不懂诗词……”
“无妨,就当去游玩散心。”李无垢揉了揉她的头发,“有哥在。”
诗会当日,曲江池畔柳絮如雪,碧波荡漾,画舫如织,笙歌阵阵。岸边早已搭起彩棚锦帐,才子佳人衣香鬓影,往来如织。李无垢一身月白常服,只带了寥寥几名亲随,携着略施粉黛、穿着鹅黄衣裙的丫丫,乘车而至。
他的到来,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霍国公李无垢的名声,在长安城可谓如雷贯耳,但多是其战场上的煞神形象。如今见他一身文士打扮,气质沉静,身边还带着个灵秀可爱的妹妹,与传闻中大相径庭,不由让人侧目。许多官员勋贵纷纷上前见礼寒暄,态度恭敬中带着好奇。
李无垢从容应对,举止得体,既不显傲慢,也不过分热络,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丫丫起初有些紧张,紧紧跟着哥哥,但见哥哥谈吐从容,周围人也多是和善目光,渐渐放松下来,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和衣着华丽的人们。
诗会的主要活动是曲水流觞。众人沿水而坐,羽觞(酒杯)随波而下,停在谁面前,谁便需赋诗一首,或饮罚酒。这既考较才思,也考验急智。
起初,羽觞多在那些以文采着称的士子或皇室子弟面前停下,诗词或婉约,或豪放,引来阵阵喝彩。李无垢乐得清静,与身旁的几位武将世家出身的年轻子弟闲聊,偶尔品评一下诗词,倒也自在。丫丫更是被这新奇的游戏吸引,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当羽觞又一次停下时,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了李无垢的面前。
顿时,全场目光再次聚焦过来。不少人的眼神中带着玩味和期待。谁不知道霍国公勇冠三军,但文采如何,却无人知晓。这显然不是巧合。
李无垢面色平静,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端起羽觞,并未饮酒,也未立刻赋诗,而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不远处一位面带得色的年轻官员身上。此人姓王,出身太原王氏,其家族与之前弹劾他的御史中丞封德彝交往甚密。
“霍国公,”一位主持诗会的皇室宗亲笑着开口,“羽觞停于尊前,按例,或赋诗,或饮罚酒三杯。”
李无垢微微一笑,朗声道:“无垢一介武夫,于诗词之道,实是粗通。然今日盛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无垢不才,愿抛砖引玉,献丑一首,以助酒兴。”
他略一沉吟,目光掠过曲江碧波,望向远处终南山隐约的轮廓,缓缓吟道:
“昔日布衣隐蒿莱,风雨如晦鸡鸣哀。
幸提三尺定山河,血染征袍未曾埋。
曲江今日笙歌沸,不见当年烽火台。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诗作平仄不算精妙,辞藻亦不华丽,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凛然之气和赤诚报国之志。尤其是最后两句“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更是将一位武将的忠勇与豪情抒发得淋漓尽致。
全场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尤其是那些同样出身行伍的将领子弟,更是感同身受,激动得大声叫好。就连一些文臣,也不禁颔首,这诗或许不算顶尖,但气魄格局,却非寻常吟风弄月之作可比。
那王姓官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本想看李无垢出丑,却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急才和胸襟。
丫丫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用力拍着手,满眼崇拜地看着哥哥。
李无垢坦然受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并非真有多少诗才,不过是借用了前世记忆中的一些边塞诗的意境,结合自身经历略作改动而已。但在这种场合,效果却出奇的好。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小觑这位年轻的霍国公。接下来的诗会,气氛融洽了许多。李无垢也借此机会,与一些家风清正、颇有才干的年轻官员,如马周、戴胄等人有了初步接触,相谈甚欢。
日落时分,诗会散去。李无垢带着心满意足的丫丫乘车回府。
“哥,你刚才那首诗真好!”丫丫还在兴奋中,“那些人都夸你呢!”
李无垢笑了笑,没有多说。一次诗会的风光算不了什么,但至少,他向某些人表明,他李无垢,并非只知厮杀的莽夫,想要在文事上刁难他,并非易事。这长安城的游戏规则,他正在慢慢熟悉。
然而,在回府的马车驶过一段相对僻静的街道时,李无垢敏锐的感知忽然捕捉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系统地图边缘,几个红点悄然出现,正从两侧巷口快速接近!
“有埋伏!”李无垢瞳孔一缩,瞬间将丫丫护在身后,同时对车夫低喝:“加速!冲过去!”
几乎是同时,数道黑影从巷中扑出,手中兵刃寒光闪闪,直取马车!这些人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找死!”
李无垢眼中寒光暴涨,猛地一脚踹开车厢壁,抱着丫丫电射而出!人在半空,腰间“秋水”刀已然出鞘,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冲在最前的一名刺客,连人带刀被劈成两半!
另外几名刺客显然没料到目标如此悍勇,动作一滞。李无垢岂会给他们机会?《龙象般若功》运转,身形如鬼魅般切入敌群,刀光闪烁,血花迸溅!每一刀都简洁狠辣,直取要害!
这些刺客身手不弱,但在实力已达炼体境、身经百战的李无垢面前,根本不够看!不过几个呼吸间,七八名刺客已全部倒地毙命!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等随行的亲卫反应过来,战斗已经结束。丫丫被李无垢紧紧护在怀中,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李无垢持刀而立,目光冰冷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又看向幽深的巷口。对方选择在诗会归途下手,时机地点都极为刁钻,显然谋划已久。是谁?是朝中政敌?还是……突厥的暗桩?
“清理干净,查!”李无垢对赶来的亲卫队长沉声下令,语气中带着凛冽的杀意。
回到府中,安抚好受惊的丫丫,李无垢独自坐在书房,面沉如水。诗会上的文争,归途中的武斗,一日之内,接连遭遇暗算。这长安城的夜晚,果然从不平静。
他轻轻摩挲着“秋水”冰凉的刀身。看来,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了。既然避无可避,那就来吧。他倒要看看,在这繁华似锦的帝都之下,到底藏着多少魑魅魍魉。他的刀,饮惯了战场上的血,也不介意,在这长安的夜色中,再开杀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