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很快到站了。
窗外依旧漆黑，车内播报着到站的提示音，后门敞开，驾驶座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虚幻的背影。
从手提箱里翻出帽子扣在头上，昔和往上提了提领口，掩住下半张脸。
她率先下了车，步履匆匆。
突然的翻脸让所有人都变得无措起来。
余卿追了上来，跟在她身侧忧心地问道：“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没有不开心。”
声音闷闷的，她单手插兜走得很快。
披落的长发有节奏地晃来晃去，余卿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袖子，但昔和突然加速，让他抓了个空。
“骗人……”分明就是不开心的样子。
话刚开了头便被少女冷冷的眼神堵了回去。
金瞳阴沉沉的，翻涌着足以摧毁一切的惊涛骇浪。她的目光是冷酷的审视，像是锻造的无比锋利的兵器，带着可以干净利落斩断一切的锋芒。
这样的她很陌生。
巨大的反差诞生出荒诞的割裂感。
余卿呆愣愣地凝视着她，抓着空气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他不知所措地攥着自己的衣角，嗫嚅着企图说一些什么。
“你在指责我吗？”她不舒服心情糟糕就喜欢发脾气，说话格外尖锐，“我说没什么就是没什么，你在问什么？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我不是……”
“闭嘴，滚开。”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语音平静的像池翻不起多少波澜的静水，但就是用这种语气说出来的反而比用暴烈愤怒的语气更伤人。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这次他没再跟上来。
【你要抛下他们了吗？】
“也许。”手腕处的红痣持续发热，昔和抿着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凛冽的风吹刮着，她压了压帽沿，神情淡淡的，“我突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什么？】
“后悔回溯时间。”
天知道会这么不舒服……
她现在看景像是近视一千度般模糊，脑袋又疼又晕。又走了段路，她放下手提箱，收拢起衣摆，蹲下捂住嘴咽下想吐的欲望。
生理泪水大滴大滴地砸进大地，洇开大大小小深色的圆痕。
她面无表情地落泪，在精神识海有气无力地跟主系统吐槽。
“人类的身体好脆弱，使用起来要小心翼翼的，连小段回溯都会这么难受。”
她用异体就不会这样。
【这应该不止是用人类身体在原因吧？你肯定是回溯了自己的时间，难受是正常的】
主系统对此很有经验。
【不是告诉你不要回溯自己的时间吗？非要头铁尝试……你们一个个真是的】
“嗯哼。”
用手帕擦净额头上的冷汗，昔和坐在手提箱上，修长的腿舒展着，她往嘴里塞了颗荔枝味的糖果，等待不舒服的感觉退却。
“你们？都有谁？有维尔和乔乔吗？”
【全部】
“嘻嘻嘻。”
【……】
懒得喷。
“为什么不可以回溯自己的时间呢？”她嘎嘣嘎嘣咬碎嘴里的硬糖，晃着脚问它，“太过分了，拥有可以随意穿梭时空海的能力却不能对自己使用。”
就像恶龙拥有宝藏却不能使用它们。
难受。
【规则就是这样，除非你愿意变成规则去改变它】
“……你明明知道我做不到的。”昔和不满地嚷嚷，“那太无聊了，我会死掉的。”
她讨厌无聊的日子，讨厌空虚。
尽管她本人就是个无趣又空虚的家伙。
【是啊，所以你得遵守它】
“太可恶了……”她故意拖音，嘴巴撅起以示不悦，“我宣布这个规则和会逐渐忘去过去只能在睡觉时有概率想起一样讨厌！”
而且睡着的时候想起来，醒来又会忘掉，那想起来有什么作用嘛？
她不可能一直睡觉。
【先别宣布了，你接下来要干嘛？回高塔吗？】
“不回。”
她当时只顾着闷头走了根本没看路，现在自然找不到回去的路线。
既然找不到，就不回去了。
她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朝眼前伸出一只手。中指上镶嵌着祖母绿宝石的银戒指边缘闪烁着许些微光，她扬着嘴角笑，“随便走走吧，或许会遇见不认识的故人呢？我喜欢巧合和阴差阳错。”
拍了拍手提箱底部，她双手拎包，慢悠悠的走路。
【真是随心所欲】
和昔和相处久了，主系统也没那么恭敬和局促，对她的称呼和态度都发生了转变。
【你和祂们说的真不一样】
“嗯？让我听听祂们怎么说我的。”昔和饶有兴致地弯着眉，“最好是我爱听的。”
【祂们说你是个相当任性、坏脾气、小心眼、恶趣味十足的家伙】
“……祂们是谁？”
【不能告诉你】
说了此女就要大开杀戒了。
“你真讨厌，小词子你是个讨人嫌的家伙！”
【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惑】
“有屁快放。”没有人类在附近，她懒得维持人设，说出口的话一下子粗俗起来，“难为你一直憋着。”
【你为什么要吃灵魂？】
据它观察，昔和和别人交易十有八九都会提出贡献灵魂的要求，明明她们这个种族是以情绪为食的……
她吃灵魂的行为在它看来就像是吃面包的同时把外面的塑料包装袋也咽了下去。
“……咋了，没见过异食癖吗？”
【现在见过了】
“……”
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昔和摸摸鼻子，自觉尴尬便放低音量小声道：“其实是因为先前看小说觉得向恶魔许愿献祭灵魂很酷，所以才要求要灵魂的……”
刚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但是后来……
“灵魂也有味道，而且夹杂着感情一起下咽口感层次比吃单一的情感丰富美味。”
好吃爱吃(?＞?＜?）
主系统默默在观察记录本上加上她的那句话。
“现在的你比之前可爱太多了。”
不需要跟队伍走，昔和放松了很多，不仅走路变得歪歪扭扭，还走走停停，时不时对镜欣赏美貌。
她一边撩着头发摆poSE，一边跟咔咔拍照的主系统讲话，“以前就跟个人机似的，每天就是好的收到，以及使用初始音讲报告，无聊至极。”
所以即使同事了好几年，一人一统还是半生不熟的态度。
直到主系统载入了感情模块，她们的关系才有了进展。
【以前的我没那么糟糕吧？】
主系统迟疑着反驳。
“反正我不喜欢。”
【好的，你是老大，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