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想关我关到什么时候?”
恢复原样的昔和蹲在池边一边欣赏自己美丽的脸蛋,一边冲它发脾气,“真没素质,居然把花香沾在饰品上坑我!”
太阴了,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等他们过完我的一生就放您走。”它规规矩矩地跪坐在树下,脊背挺得笔直,“我想尽可能得多收集答案。”
“……又在讲假话。”
在她没搞出那一茬前它分明是想先感染他们然后实行精神操控将他们控制起来充当食物。
“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确认自己衣着得体,昔和回头看它,语调懒洋洋的,“就这样踢上铁板?”
它微笑,“故意不小心的。”
“我不要你的狗命了,我改变主意了!”
注意到少女的情绪猛地由平静转为兴奋,它不解地歪头,“为什么?”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
“你有可以窥探命运的能力,我希望你可以用这个能力帮我看一看。”
人类不能说祂的命运,那它们呢?
它们也不能说吗?
“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改变命运。”
改变命运——
多么惊世骇俗的字眼,它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愣了半晌才追问:“是让我回到过去吗?!”
“是哦,还是带着记忆的那种。”
她可是老业务员了。
末了,她又补上一条,“但是你是意识回到过去,你这条时间线的身体会死亡。”
失去意识的躯体就只是躯壳。
由于诡异对人类的精神污染是远大于身体污染,所以大部分半人半诡的家伙都是可以通过抹杀意识来杀死。
而纯种诡异不会有具体人型,它们还是很好分辨的。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求您——”
它不加思考地应下。
然后生怕她反悔似地,迫不及待吐出一只眼。
沾着污秽布满红血丝的眼珠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困倦地望向她。
“捏碎它你就可以看到你希望看到的未来。”
这个能力是它先前浑浑噩噩意识尚未清醒时吃掉了一位人类预言师获得的。预知类的能力非常好用,帮它避开了很多麻烦。
咦呃……
昔和嫌弃地用手帕包住它,确认汁水不会溅出来后狠狠心用力一捏。
一缕青烟浮现于空中,如卷轴般缓缓展开。
她如愿窥探到自己想知晓的未来。
“欢迎观看本场演出——怪诞畸形秀。”
在他踏入这间帐篷的第一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鼓掌声如期而至,礼炮炸开的礼花纷纷扬扬四散飘落。
随即,一条长长的红毯滚到脚边完全铺开。
越过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来到舞台,斑斓炫丽的灯光打在脸上,衬得青年本就优越的五官愈发立体出众。
“亲爱的池昭队长,下午好。”
被吊在半空中的巨大的圆型铁笼里七倒八歪地躺着几个昏迷不醒的人。
身着墨绿色高开叉礼服的少女站在笼子顶,右手攥着垂下的链条笑吟吟地冲他打招呼,语气嗔怪,“我等你好久了。”
说罢,她用左手取下插着羽毛的礼帽,弯腰屈膝优雅行礼。
她真是时刻都在保持优雅……
即使他们已然撕破脸皮站在对立面。
他冷冷地瞧着她,神情漠然,“钥匙,交出来。”
“不可以哦。”
镶嵌着宝石的钥匙被抛到空中又落回她手里,她比了个No的手势拒绝他的要求。
“除非……你愿意参与我的表演。”
指腹蹭过红唇,她露出一个相当轻蔑的表情。
来吧来吧,一起跳舞吧~
藏在阴影里的人偶摆动着四肢,踮起脚尖,跳跃旋转,踩着节拍跃上舞台。
头部微微左偏,画着怪诞奇异妆容的人偶面带微笑。它弯起的眼睛像月牙,关节咯吱咯吱扭动,它始终保持这个夸张的笑容。
作为舞者,上台表演要穿着贴身的衣服来展示身体线条。
“一起表演吧。”
它朝他伸手,不容拒绝。
美好的事物碎掉会怎么样?
虎牙轻磨着下唇,目光紧紧跟随着台上共舞的表演者,心里的期待翻江倒海般袭来,以不可阻挡之势占据她全部的感官。
牵手、抬臂、起势。
人偶如八音盒里的木偶般吸腿,脚尖点地旋转,手里彩带随之飘扬。
欢愉的伴奏乐音调逐渐攀升。
看样子这场双人舞人偶舞者是绝对的主角。
仰头对上少女含笑的脸。
她站在高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表情戏谑。手腕处的红丝带顺着胳膊线条垂下,远看像是受伤淌出的血。
真是难办。
双方都太过于了解彼此了。在她没有叛逃前,他们还曾是……隐蔽的恋人关系。
第一拍脚掌落地的同时人偶的头颅跟着掉下。
人偶继续旋转,轻盈得像片羽毛。
人偶不是拉筋的。既然它的关键点不是脑袋,那就一定是……
第二拍他收腕带着无头的人偶往回转,相握的双手悬在人偶身前,一柄小刀就这样明晃晃地插进人偶胸口。
音乐继续到第三拍。
他松开手指,失去支撑的人偶跌坐在地上,掉下来的头噜咕噜咕滚向她的方向。
被发现了~
昔和毫不意外地拍拍手。
伴奏音调急降,舞台灯骤灭。
聚光灯亮起,光束照向斜方,帐篷左侧两头的人偶动作僵硬地摆动四肢,一个标准的双飞燕接侧手翻跳上舞台。
在新人偶脚尖落地的同时,舞台灯依次亮起。
坏掉的旧人偶已然不知所踪,眼前滑稽的哭脸人偶朝他伸出手。
车轮战吗?
那就来吧。
伴奏的提琴慢悠悠的,节奏舒缓。
新人偶的两个脑袋各偏向一边,和他跳舞时,总有一个脑袋面向她。
比起前一个人偶,它的舞蹈水平差了很多,四肢并不协调。看似动作优雅,实则好几个舞步跳错,像是舞者学习不精为了掩饰技巧而故意如此。
借着擦肩而过的舞蹈动作,匕首插进胸口中间的位置。
感受到人偶脱离控制,昔和偏了下脑袋,目光诧异。
那么多资料他都背下来了吗?
是她小瞧他了。
那就上点难度吧!
伴随着鼓点越来越密集,更多的人偶僵硬着动了起来。
更接近人形的人偶围在他身边跟他共舞,动物程度高的则分布在舞台边缘。
斧头、杂耍棒、铁丝……
人偶们抡着武器,身手灵活矫健,踩着音乐节拍,以舞蹈的形式挥向他。
可每每当攻击要落到他身上时,那些人偶的动作便会肉眼可见的僵硬卡壳,让青年轻描淡写的躲过。
小腿卷住吊在空中的铁圈,彩带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彩虹。表演空中飞人的人偶试图用丝带勒死他,结果却在靠近时狼狈地从铁圈上摔下来。
他游刃有余地跟它们周旋,即使是一对多也没落入下风。
围攻他的人偶们使用浑身解数想要弄死他,忙碌了半天造成了零点伤害。
“只有这点本事吗?”
池昭微笑着回望,看着少女慢悠悠地戴好礼帽,从铁笼上跳下。
短款收腰礼裙完美展现出少女曼妙的身材,她径直走向他,左脚脚踝的金铃叮叮地响。
原本凶神恶煞的人偶随着她的走近让出舞台中心,慢慢跳跃旋转着四散开来,有规律的分布在舞台的各处。
音乐节奏趋向舒缓。
昔和朝他伸手,金瞳里浸染着丝丝缕缕的红,“我来了哦。”
她当然知道池昭是故意的。
他们对彼此的天赋心知肚明,可她还是下来走进他的领域范围。
同为领域规则性的天赋,她的能力范围大于池昭的无相领域范围。只要她站在远处不接近操控人偶耗都能把他给耗死。
可她不愿意。
太胆怯,太懦弱,她的骄傲不允许她那样做。
小提琴以柔和的颤音开篇,两人对视行舞蹈礼。音乐前奏进入尾声时,她抬头再次对上他的眼。
他听出来了。
是维也纳华尔兹。
昔和对一切美好的事物有着近乎狂热的喜爱。她喜欢学习各式各样优雅繁琐的礼仪和观赏性舞蹈,连带着他也对舞蹈有所涉猎。
“我期待很久了。”
略微冰冷的指尖搭上手背,礼帽被她顺手甩了出去,她在下腰前冲他笑,“真的很喜欢你。”
她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尤其是在吃掉了曲逢意关于爱情的记忆之后,爱欲与破坏欲狂生,已经生长到让她心神不宁的地步了。
身体向他的右侧轻靠,她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
随着音乐丝滑地落入舞蹈节奏,裙摆旋开,银丝划过脖颈留下细长的血痕,他面不改色地抚住她的后背,带着她旋转。
“骗子。”
嘴里没一句真话,把他骗得团团转。
偏头躲过呼啸而过的风,鬓角长发被削掉半截。她用力地抓着他的手背,不满地质问:“凭什么这样形容我啊?我骗你什么?”
“什么都骗了。”
她哦了声猛地仰脸贴近,柔软的唇轻贴他的脸。这是个一触即分的吻。
“那我就是坏女人呗~”
真叫人火大。
浓密的睫羽垂下,他回之以冷笑,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恶劣,“别亲我,真恶心。”
小腿处猛地一痛,筋骨绞在一起的痛感让她面色骤白。
脾气真大,劲劲的,喜欢。
一个旋转间交手数次,她好了些就又开始作妖,“恶心吗?不管,你受着。”
前面车轮战已经消耗掉他不少精神力了,现在又在交锋对峙,精神力持续输出,他的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见状她拔开他的手指跟他十指相扣。
她不需要他带着转。
“我贴太近会影响你发挥吧?”
她体贴地询问他,“要不要转慢点,你的脖子上全是血哦。”
话音刚落,手臂骨头扭曲碎裂的咯吱声跟着响起,剧痛令她皱眉,维持不住淡然的表情。
作为报复,银丝划过手臂,恰好是抬手的姿势,血液溅落到她的锁骨上。
“真想撕烂你的嘴。”
带着怒音的喘气,他冷漠地抓紧她脱力的手。
因着大幅度动作而滑落的发丝扫她的脖颈,她仰头想说些什么时蓦地对上他泛红的眼尾和恨意的表情。
沾上泪的睫毛变得潮湿、明亮、根根分明,在眼睑覆下浅浅的阴影。
她一直知道的,他是痛敏体质。
“……”
她忽地抿紧唇不再言语。
兴奋渐渐褪却,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泛了上来。
他注定会死在这里的。
这是她为他安排的结局,可是……
可是……
为什么碎掉了也这么美?
盛满红酒的高脚杯被暴力捏碎,玫红色液体和细碎的玻璃混在一起,在顶光的照耀下竟然像是流动的波光粼粼的鎏金玫瑰。
荒谬的、惊艳的、令人心碎的美。
过度使用精神力带来的痛楚和眩晕叠加上身体的痛,他渐渐使不上力,重心不稳。
舞蹈主导权就这样让渡到她手里。
盘踞在心头暴虐的情绪慢慢平息,酥酥麻麻的异感爬上骨头,噬咬她的血肉。她凝视着他蹙起的眉与苍白无血色的脸。
不知为何,心脏一抽一抽地疼,疼得她说话都是气音。
“……我后悔了。”
即便是破碎的,她也很喜欢……
冷不丁地,她挽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指尖抵住腰窝,她说:“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
“滚——”
他一口咬上她的肩。
他的脸好烫,愤恨又委屈的样子好迷人。
难言的痒意顺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好像没有用?
为什么没有用?不是说毁掉令她沉迷的东西就不会再上瘾了吗?可她只感受到自己对他的迷恋只增不减。
太荒谬了。
她茫然地望着虚空,感觉世界变得扭曲失真。
搞砸一切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更爱他,然而什么都来不及了,他们没有可能,事情走向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恐慌感包裹心脏,她用力地咬着下唇。
池昭不可能再爱她。
他如此怨怒地恨着她,恨不得杀死她。
“我恨你。”
血液沿着嘴角流下,像初春金白天空近黄昏时晕开的一缕红霞。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而她避开了他的眼神。
他恨她?是啊,他当然恨她。
在他眼里,她欺骗控制了曲逢意,重伤了其他人,又靠花言巧语引诱他的队友落入陷阱。池昭恨她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那她现在应该说什么?说一些似是而非、意义不明的话?一团乱麻的情绪让她无法理清分辨,她做出了她最习惯、当下最坏的选择。
都已经这样索性破罐子破摔吧。
于是她再次扬起嘴角笑。
“那就恨我吧。”
恨比爱长久。
以柔和的颤音开头,以高音华丽的颤音收尾。
她平静地叙说事实,“你杀不了我。”
挑开衣角,指腹蹭过大片细腻的柔软。舞台顶太亮了,照得他领口的肌肤像是浸着月光的溪水。
要动手吗?
她解开了手臂上的红缎,红指甲掐着他的脸。
要勒死他吗?
看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弥漫朦胧潋滟的烟雨,泪水浸透睫羽,淌过眼尾瑰红的小痣。他挣扎着抓住她的手腕,脸颊布满不正常的潮红。
别挣扎了。
她听到自己近乎喃喃的祈求。
求你了。
他好像听见了,手指逐渐松开。
“……”
红缎安静地搭在脖颈处遮住上面触目惊心的勒痕。
他偏开脸,眼尾湿漉漉的泪痣像是铺在素色绸缎上最明润光滑的红玛瑙珠。
“咳咳咳……怎么不继续了?”他捂住嘴巴剧烈地咳嗽,“不是……不是要杀我吗?”
明明是相当刻薄讽刺的口吻,落在她耳朵里却跟撒娇没区别。
……真是疯了。
她头次怀疑自己是神经病。
“疯子。”
他虚虚地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试图推开她的脸,“滚咳咳……不许亲我。”
“不要。”
她扣住他的脑袋,呼吸喷洒在脸颊上。口腔里充盈着腥甜的味道,她态度强硬且不容拒绝地亲吻他。
真讨厌……
蜷缩的手指被人温柔的撑开与之十指相扣,她看着他紧闭的眼睫不安地颤抖。
怎么办?她真觉得自己有病。
刀身从上而下贯穿心脏,血液顺着血槽淅沥沥滴在他胸口。
他睁开眼对上她悲伤的眼神。
“……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夹杂着轻微喘气的低语声,可她的目光不合时宜地落在他沾着血丝的舌头上。
“没关系哦,不需要你相信我了。”
她像感觉不到痛般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语气平稳得可怕,“一切都结束了,池昭,我们不会再见了。”
“但……请一直恨着我吧。”
“我将毁掉你的一切。”
——End——
解锁命运分支——躲避和毁灭都不会有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