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霄的手指从空杯上松开。
杯子还在微微晃动，杯底与石桌接触的地方留下一圈湿痕。他睁开眼，金瞳映出茶树根部的光影。那里有两股气息在撕扯，一股温润如春水，一股阴冷似寒铁。它们同源，却互相排斥。
他站起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臂上的旧伤。那不是战斗留下的，是三百年前背师尊遗体下山时，被荆棘划破的。
茶树突然抖了一下。
一片花瓣飘落，在半空就化成了光点。紧接着，整棵树的枝干开始发烫，地面裂开细纹，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钻出来。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青年模样。眉骨高，眼角微垂，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那是师尊年轻时的样子。
可还没等身形站稳，黑雾也跟着涌出。血袍翻飞，双目赤红，脸上带着冷笑。它一出现就扑向金光，嘴里吼着：“你算什么正魂？不过是我舍弃的软弱！”
金光抬手格挡，声音低沉：“孽障，你只是我未能放下的执念。”
两人撞在一起，空气炸开波纹。直播画面闪了几下，弹幕疯狂跳动——
“救救他们！”
“别打了！”
“玄霄哥快出手啊！”
楚玄霄没动。他只是从腰间取下粗陶茶壶，掀开盖子，对着壶嘴吹了口气。
这一次，茶香变了。
不再是陈年普洱的老味，而是夹杂着青涩的气息，像少年时在山崖边采下的第一片茶叶。那味道轻轻飘出，落在两道身影之间。
金光颤了一下。
黑雾也顿住了。
楚玄霄伸手，从怀里摸出一个旧茶包。布已经褪色，边角还有烧焦的痕迹。这是三百年前师尊亲手包的，一直贴身带着，从未舍得丢。
他轻轻一掷。
茶包在空中炸开，无数茶末四散飞扬。那些粉末碰到空气后竟凝成一条金色锁链，缭绕着清香，瞬间缠住两人的手腕，把他们拉开。
楚玄霄走到中间，站在两道同源却对立的灵魂面前。
他说：“你们都不是错的。”
“一个想护道，一个恨世人辜负此道。”
“可若永远打下去，就永远走不出这条路。”
他抬头看天，月亮还在，但颜色淡了些。
“三百年了……该合道了。”
血魔邪念猛地挣扎，锁链发出脆响。
“合道？你也配谈合道！”它嘶吼，“你师父死的时候，你在哪？你转世重修，躲在这市井里装普通人，怕被人发现，怕被当成怪物！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像针，扎进楚玄霄心里。
他确实怕。
怕被人崇拜，怕再次失去，怕自己不够强。这些情绪藏了三百年，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可现在，它们全被翻了出来。
他的手开始抖。
锁链松了一寸。
金光趁机上前一步，喝道：“住口！你不过是怨气所聚，怎能代表我心！”
“那你呢？”楚玄霄忽然笑了，低头看着自己发抖的手，“你真的比我干净吗？你不敢面对现实，所以把自己分成两个部分，一个当圣人，一个当恶鬼。”
他慢慢把空杯放在石桌上。
“我不斩你。”他说，“我接纳你。”
话音落下，他拔剑。
没有剑鞘，也没有实体。那是一道由万倍返还积攒的信仰之力凝成的光刃，通体透明，流转着淡淡的茶香。
剑锋划过锁链中央。
没有巨响，也没有爆炸。
锁链断开的瞬间，金光与黑雾同时震颤。它们不再对抗，而是缓缓靠近，彼此交融。
金中渗黑，黑中透金，最后化作一道纯净的白芒，静静悬浮在空中。
天空无声裂开。
一个巨大的“合”字浮现，光芒洒落，像是雨，又像是风，轻轻覆盖整个茶摊。
弹幕停了。
所有人都盯着那个字。
没人说话。
楚玄霄望着那团白光，低声问：“师父，您还愿走这条路吗？”
白光轻轻一颤，仿佛点头。
他伸出手。
白光落入掌心，化作一柄短剑虚影。通体透明，剑身流动着茶香般的光晕。握上去没有重量，却让人心安。
系统提示响起：
【因果化解完成】
【返还‘合道之剑’】
他将剑收入识海。
转身坐回石凳。
茶树还在开花，花瓣随风旋转，却没有再组成文字。一切归于平静。
他看着那棵树，忽然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泡茶。
水太烫，他不会控火，茶叶刚下去就糊了。师尊没骂他，只说了一句：“茶凉三度，心火不熄。”
那时候他不懂。
现在懂了。
有些事不怕慢，不怕错，只要心没灭，就能走下去。
他拿起空杯，指尖轻轻摩挲杯沿。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他抬起头。
一只麻雀落在茶树枝头，歪头看他。
下一秒，它振翅飞走。
楚玄霄收回目光。
手指还在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