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韭菜沟营地洒满稀薄的阳光。雷山带着雷终沿着山涧溯流而上,粗糙的手指捻着一株干枯的草药。
“爹,这真是止血的?”雷终凑过来,明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雷山把草药递过去:“老辈子有句诀窍‘七叶一枝花’,且要记住叶脉七条,断茎流白浆。”他起身拍拍膝盖,“走,爹再告诉你一般狼毒草就长在什么位置……”
父子俩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林间。
雷山不时停下,指着不起眼的植物:“这是地榆,以后要是受伤了,就刨出根来,捣烂了敷上。嗯远处的那种是断肠草,不过已然枯了,以前这是牲口吃了都撑不过晌午。”
雷终认真用心记着,走着突然想起过往的记忆,压低声音轻声说着:“爹,我听说您当年一枪还撂倒过三百步外的胡子?”
雷山浑浊的眼睛眯了一眯:“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得提。”说完弯腰拔起一株草药,“记住这个,黄芩,要是发烧了把这个一煮,熬水喝。”
营地另一头,冯立仁正给女儿李晓梳头。小姑娘坐在树墩上,晃着两条小腿。
“爹,娘说等打完仗,就能给我买红头绳了。”
冯立仁小心地梳理着打结的头发:“买,买最红的。”
李铁兰端着针线筐过来,看见丈夫笨拙的动作,忍不住笑了:“还是我来吧。你看冯程,又围着彦儒让他教着认字呢。”
冯立仁把梳子递给妻子,哈哈一笑,“那不挺好嘛,彦儒好歹也是城里面的知识分子,也是有学问的人。”
“可不是咋滴。”李铁兰顺着丈夫的话茬说道,“要是以后也能像现在这样安逸,就好了,仁哥。”
冯立仁把妻子和李晓揽入怀里,满是老茧的手轻抚着背,悠然说道,“会实现的,一定会的。”
就在三人身前不远处,冯程蹲在地上,用小树枝工工整整地写着“林”字。
陈彦儒随手揉了揉眼睛,告诉冯程道:“这个字要这样写,先写好一个木,再写完另外一个……”
刘铁坤扛着半袋粮食路过,瞥了一眼:“认这些弯弯绕干啥?还能当饭吃?”
陈彦儒抬起头:“刘大哥,能认字了,以后就能看懂书,会写字,还能到药铺里给人开方子,杂货铺里能算明白账,用处不少的。”
“记账?”刘铁坤放下粮袋,掏出个小本子,“俺这上面画的圈圈道道,哪个月的粮食进出不清楚?”
陈彦儒凑过去看,只见本子上画着各种符号,“这圆圈代表粮食,三角代表盐,旁边标着数字。”刘铁坤一边指着本子一边说着。
“这是……二十斤莜面,五斤盐嘛?”陈彦儒看了一会儿就有些入迷了。
刘铁坤得意地咧嘴:“咋样?比你们读书人那套差不了多少吧!”
陈彦儒沉思了一会儿,良久后才说道:“刘大哥,你这法子不赖。不过要是能把符号统一,教给各小队长,补给调度兴许能快不少。”
“成啊!”刘铁坤来了兴致,“你来画格子,俺来说道道。”
两人就着树墩画起表格,一个说一个记,竟配合得十分默契。
训练场上,于正来正在操练新兵。李铁竹懒懒散散地端着长矛,姿势僵硬。
“腰沉下去!你当你这是在杵旗杆呢?”于正来丝毫不惯着,照李铁竹屁股就狠狠踹了一脚。
李铁牛在旁边憋着笑,被于正来瞪了一眼:“笑啥?你以为比你哥能强多少?给我好好端着!”
哥俩赶紧挺直腰板。
于正来挨个纠正动作:“记住,枪要像长在身上一样。等鬼子真冲过来时,可没那闲工夫让你俩摆架势,实用为上!”
休息时,李铁竹揉着发酸的胳膊:“于大哥,先不谈您这身功夫,就想问您,您那枪法咋练的?感觉老神了。”
于正来掏出烟袋:“这有啥的,战场上拿子弹喂出来的。”他点上烟,“你俩还是年纪小点,以后清理战场的活给你俩安排上,再多闻点硝烟味儿,那就行了。”
李铁竹哥俩互相对视一眼,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所云。
傍晚,营地飘起炊烟。冯立仁一家围坐在窝棚里,李晓献宝似的掏出一块冰糖,小心掰成四瓣。
“彦儒叔叔给的,说是能润嗓子。”
冯立仁把糖块推给妻子儿女:“爹不爱吃甜的。”
李晓把糖又推回来:“爹爹嗓子都哑了,要含着的。”
小小的糖块在父女俩手里推来推去,后来冯立仁两指发力,掰成两半分别放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化开,仿佛冲淡了一时苦闷。
夜色渐深,等冯立仁查完哨后,就看见陈彦儒还在油灯下整理药方,刘铁坤在旁边打着算盘。
雷山父子在保养各自的枪支,于正来也在教李铁竹哥俩拼刺刀,
默默看着许久,忽然回头望了望天,似是心有感应般笑了起来,“太阳终会照常升起,长谷川,我们可没有那么脆弱啊,你有什么招尽快放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