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色渐晚。
成爷爷留他们吃晚饭,成献却拒绝了:“不了爷爷,她明天还有工作,得早点回去休息。”
容妤其实有点舍不得走,这里让她感觉很舒服。
但她知道成献说的是事实,只好依依不舍地跟成爷爷告别。
“爷爷,那我们走啦,您保重身体。”
“好好,有空常来玩啊,容丫头。”成爷爷拍拍她的手,又对成献叮嘱,“路上开车慢点,照顾好人家姑娘。”
“知道了,爷爷。”
回程的路上,车厢里依旧安静,但气氛却和来时截然不同。
容妤看着窗外飞逝的田园风光,心里涨满了某种柔软而复杂的情绪。
“喂,”她小声开口,“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成献目视前方,过了好几秒,才低沉地开口:“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会那些?”
容妤一愣,想起自己昨天在渔市和厨房的惊讶。
“就……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成献眼神深邃,“让你看看,我没你想的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的语气很平淡,甚至冷硬,但容妤却从中听出了一丝……笨拙的坦诚?
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回应她昨天的惊讶,甚至……是回应更早之前,她那些关于他“老古板”、“控制狂”的指控?
他带她来见他最重要的亲人,分享他最私密的成长印记,只是为了告诉她,他并非她想象中那样?
容妤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瞬间攫住了她。
有点酸,有点软,还有点慌乱。
她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车内再次陷入沉默,却不再令人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粘稠的气息。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
成献打开了车灯,柔和的光线映照着他的侧脸。
良久,容妤才极轻极轻地“嗯”了一声。
车厢内安静了片刻,成献还是没忍住问:“昨天那首歌……唱得挺开心?”
容妤还沉浸在下午那种柔软微妙的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啊?哪首?”
“《今天你要嫁给我》。现场效果不错,热搜也爆了。”
“哦,那个啊,”容妤故作轻松地耸耸肩,“随便唱唱呗,应景嘛!大家起哄就唱了,好玩而已。”
“而且杨骋是我男朋友,跟他唱情歌不是很正常?”
成献沉默了几秒。
导航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然后,他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声很短促,听得容妤心头莫名一紧。
“是么。只是好玩?应景?”
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看了她一眼。
“你看着杨骋唱那句‘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也是‘好玩而已’?”
容妤心头一跳,当时被气氛烘托着,被杨骋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确实有一瞬间的恍惚和心动,觉得那样似乎也不错……
但这感觉太私人了,她根本不想,也不愿意在成献面前剖析这个!
“你管我想什么!”容妤有些恼羞成怒,习惯性地用炸毛来掩饰心虚,“我想什么关你什么事?成总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她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我想不想嫁人,想跟谁嫁,那都是我的私事!轮得到你这个老板来问吗?你是不是真的闲得慌?”
成献并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反而像是确认了什么,嘴角那点弧度渐渐隐去,重新变回那个冷硬淡漠的成总。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专注在前方路上,“确实不关我的事。”
“只是作为你的老板,提醒你一句。艺人公开恋情已经需要谨慎,涉及婚恋话题更需格外注意。一时兴起的‘好玩’,可能会引来后续难以控制的舆论反噬。”
“你的形象和商业价值,关系到公司的投入和回报。我不希望看到因为个人感情用事,导致不必要的损失。”
“毕竟,”他最后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五十万的‘学费’,交一次就够了。不是吗,容老师?”
容妤被他这一番冰冷又冠冕堂皇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猛地冲了上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不能对这个冷血的控制狂抱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期待!
他带她去见他爷爷,让她看到那些柔软,根本就不是什么坦诚,说不定又是他某种高深的算计和控制手段!
“成献你混蛋!我的事不用你管!损失了我会赔给你!反正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赔钱货!”
她再也不看他,把整个人都缩进座椅里,用后脑勺对着他,浑身散发着“拒绝交流”的气息。
车厢彻底沦为冰窖。
成献心里酸涩难当。
难受。
他从未体验过如此清晰又陌生的难受。
不是愤怒,不是挫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钝痛的无力感。
他带她去见爷爷,他受不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总是映出那个毛头小子笨拙又碍眼的身影,更受不了她对着杨骋唱那首刺耳的歌时,自己心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阴暗情绪。
他想让她看看,看看他成献并非她所以为的,只是个活在冰冷玻璃罩里的、只会用钱和规则压人的怪物。
他也有来处,有温度,有她不曾了解、或许……会觉得有一点点不同的另一面。
他甚至卑劣地存了一丝希冀,希望那些鲜活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过往,能让她眼中闪过一丝哪怕最微小的惊奇或别的什么。
她看到了,惊讶了,甚至笑了。
然而转瞬之间,一切又被打回原形。
他笨拙的、几乎是剖开一部分自我的示好,最终却变成了更伤人的武器。
用他最擅长也最厌恶的、冷冰冰的商业口吻,精准地砸回了她身上,也砸碎了自己心里那点可笑的期待。
“五十万的学费”……他怎么会说出这种混账话?
这根本不是他的本意。
他一点也不想提那该死的五十万,不想提醒她他们之间那糟糕又可笑的开始。
他只是……只是被那句“关你什么事”和“轮得到你这个老板来问吗”刺伤了,被她急于划清界限、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私人领域之外的态度激怒了。
更被自己那份失控的、不合时宜的在意,搅得心烦意乱。
看她为杨骋辩护,因杨骋失落而心疼,自然地唱出“嫁给我”……
这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和嫉妒心让他感到恐慌,更让他口不择言。
结果,他成功地将那一点点可能拉近的距离,推得更远,远到隔着一道冰冷的、名为“老板与员工”、“债主与欠债人”的鸿沟。
成献用力闭了闭眼,他想说点什么,哪怕是一句生硬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更何况,现在说什么,在她听来恐怕都只是虚伪的辩解吧。
最终,他只是将车内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沉默地加快了车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