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自习,宁煦的座位依旧空着。
容妤站在讲台边,看着那个空位,眉头拧紧。
这小子,是真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下课铃一响,她立刻回到办公室,再次拨通了刘阿姨的电话。
“刘阿姨,宁煦今天还是没来。”
电话那头,刘阿姨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慌乱和疲惫:“容老师…他、他还是说不舒服,不肯起……”
背景音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属于少年的低吼:“吵什么!滚!”
容妤眼神一沉。这绝不是简单的身体不适。
“刘阿姨,”她的声音严肃起来,“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啊?容老师,这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我是他的班主任,不能看着他这样下去。地址发我。”
挂断电话,容妤深吸一口气。她知道这不合规矩,甚至有点冒险。
但宁煦现在的情况,电话沟通已经无效。放任不管,只会更糟。
很快,地址发了过来。
江畔豪庭,A栋1801。江城有名的豪华公寓。
容妤跟年级主任简单报备了一声,只说学生连续两天无故旷课,联系家长不便,需要上门了解情况。李主任对容妤一向放心,只叮嘱她注意安全。
她没有开车,那辆白色电动车在高端公寓楼下显得格格不入。
容妤锁好车,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堂,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审视地看了她一眼,在她报出房号和身份后,才客气地放行。
电梯无声且迅速地上升。容妤看着跳动的数字,心里盘算着待会儿该怎么说。
“叮”一声,18楼到了。
走廊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容妤找到1801,按下门铃。
等了几秒,门内传来窸窣声,然后是刘阿姨压低的声音:“……小煦,是容老师来了。”
“不见!”宁煦暴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容妤直接开口,声音清晰,不带情绪:“宁煦,开门。我是容老师。”
里面瞬间安静了。
几秒后,门“咔哒”一声被猛地拉开。
宁煦站在门口,身上套着皱巴巴的黑色t恤,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
他脸色很差,嘴唇有些干裂,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容妤的瞬间,亮得惊人,随即又被更深的烦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狼狈覆盖。
“你来干什么?”他声音沙哑,带着宿醉后的干涩,身体却下意识挡住了门,不想让她看到里面的狼藉。
但容妤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以及一种独属于少年颓废空间的沉闷味道。
“看看我的学生为什么连续两天旷课。”
容妤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不请我进去?”
宁煦抿紧唇,和她对视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最终,他侧开身子,动作僵硬地让出一条路。
容妤走了进去。
公寓很大,视野极佳,落地窗外是浩瀚的江景。但内部的混乱与窗外的开阔形成鲜明对比。
昂贵的真皮沙发上随意扔着几件潮牌外套和裤子,游戏手柄和线缆纠缠在一起扔在地毯上。
刘阿姨局促地站在一旁,脸上写满了不安。
“刘阿姨,麻烦您先去忙吧,我和宁煦谈谈。”容妤温和地对保姆说。
刘阿姨如蒙大赦,赶紧躲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容妤没有坐下,她走到窗边,看着下面如织的车流,背对着宁煦,开口:“酒醒了?”
宁煦靠在玄关的墙上,双手插在裤兜里,视线落在她纤细的背影上,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用你管。”
“我是你班主任。”容妤转过身,目光清凌凌地看着他,“你无故旷课,状态异常,我必须管。”
她的视线落在他脚边一个滚落的空啤酒罐上:“这就是你‘身体非常不舒服’的原因?”
宁煦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别开脸,耳根却红了。“我喝不喝酒,关你屁事!”
“在学校,关我的事。在校外,如果你因为喝酒出了任何问题,学校和我,依然有责任。宁煦,你不是小孩子了,该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宁煦忽然笑了,带着点自嘲和破罐破摔的意味,“像我这样的废物,还需要负责?”
容妤走近几步,在他面前站定。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驱散了些许周围的浑浊空气。
“如果你真是废物,我不会在你身上浪费这么多时间。”
宁煦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她。
容妤的眼神很干净,却比上次多了一丝失望。
那丝失望,比任何斥责都让宁煦难受。
“那你为什么……”他声音低了下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的老师。”容妤打断他,再次强调了那个身份,像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顿了顿,环顾了一下这个奢华却混乱的空间:“宁煦,你用酒精、逃课、对抗规则来发泄,到底想证明什么?证明给你远在北京的父母看?还是证明给我看?”
宁煦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像是被说中了最隐秘的心事。
“证明给我看什么?证明你有多叛逆?证明你有多不在乎?还是证明你可以被放弃?”
“我没有!”
“那就别做让人放弃你的事。”容妤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把自己关在家里酗酒、旷课,这就是你宁煦的本事?”
她拿起沙发上一件价格不菲的潮牌外套,随手丢到一边,空出位置:“坐下。”
宁煦被她突然转变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服从了命令。
容妤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明天,准时到校,穿好校服。落下的功课,放学后找我补。酒吧,不能再碰。这些,能做到吗?”
宁煦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沙发边缘,不说话。
“说话。”容妤的声音不容置疑。
“……嗯。”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音节。
“大声点。”
“……能。”
“好。”容妤语气缓和下来,“记住你说的话。”
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现在,去洗个澡,换身干净衣服。然后,”她指向餐桌,“刘阿姨应该准备了吃的,去吃饭。下午,把这里收拾干净。”
她像是在给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布置任务,条理清晰,不容反驳。
宁煦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她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米色风衣和牛仔裤,站在他这间充斥着金钱和颓废气息的公寓里,却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像一道光,强硬地照进了他混乱的世界。
他讨厌这种被看穿、被掌控的感觉。
却又贪恋这种被人在乎、被人管着的感觉。
矛盾撕扯着他。
容妤不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
“容老师。”宁煦突然叫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