售货员的眼神有些闪躲,声音更低的说道:“嗯,那里有个黑市,天黑前收。”
“你去那儿碰碰运气,应该有卖奶粉的。”
“价格……比我们这儿肯定要贵一点,但绝对比你前几天在外面找那些野路子贩子买的要的便宜不少。”
说完,她便不再多言,扭过头去招呼别的客人,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黑市?”
随后她瞬间明白了过来,这是售货员在冒着风险给自己指路!
她顾不上多想,也来不及道谢,连忙从地上一跃而起,胡乱擦了把眼泪,揣紧了那五块钱,拔腿就朝着车站的方向狂奔而去。
林梅找到了黑市,她小心翼翼地穿梭在嘈杂拥挤的人群中,只觉得眼花缭乱。
这里卖什么的都有,漂亮的布料、雪花膏、猪肉等等应有尽有。
每个摊位前都围着人,但林梅也无心看这些了。
她瞪大了眼睛,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着,寻找着那个能救孩子命的奶粉摊。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不少摊贩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了,林梅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在黑市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里,她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面前摆着几个油纸包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喊道:“卖奶粉!正宗奶粉厂的奶粉!”
那男人吆喝的声音不大,但林梅一下就听到了。
她连忙冲了过去,只见那男人的摊位上,摆着七八个用粗糙的油纸包起来的包裹,每个包裹大小不一。
从那微微泛黄的颜色和空气中飘散的淡淡奶香味来看,确实是奶粉无疑。
这些奶粉都没有正规的商品包装,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包裹着的。
看起来就像是直接从某个大袋子里分装出来的。
这场景,无声地揭示了这些奶粉的来源。
在这个年代,奶粉是绝对的紧俏物资,其生产、调配都受到国家的严格管控。
能有这么多散装奶粉流落到黑市,源头不言而喻——多半是奶粉厂内部的问题。
或许是某些胆大的员工,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将厂里的产品倒腾出来换钱。
又或许,这甚至是厂里领导层默许的一种“创收”行为。
毕竟,这个年代的工厂,工人的工资待遇普遍不高,福利也差。
通过这种方式,将一部分计划外的产品转化为现金,既能给工人们发点额外的补贴,改善一下伙食,又能让领导们的小金库充裕一些,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其中必然也夹杂着某些人的贪污腐败,将公家的财产中饱私囊。
但对于急需奶粉的普通人来说,他们关心不了这么多。
无论是干部、职工,还是普通百姓,只要搞不到珍贵的奶票,想让孩子喝上一口奶,黑市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林梅赶紧挤到摊位前,看着那大袋奶粉,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她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指着其中一个包裹问道:“老板,这奶粉……多少钱一斤?”
蹲在地上的摊主伸出三根手指头,又比划了一下:“三块五一斤。”
三块五!
这个价格让林梅心里也猛地一松。
虽然比供销社凭票供应的三块钱一斤贵了五毛。
但比起上次那个黑心贩子五块钱不到半斤的价格,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快速在心里算了一笔账:五块钱,能买一斤四两还多一点!
足够孩子喝上十天半个月了!
她连忙从兜里掏出那五块钱,递了过去,语气急切地说:“买!我买5块钱的。”
“老板,给我来一斤四两!”
“好嘞。”摊主正好接过钱。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尖利的女声从旁边插了进来。
“肖老板,你这儿还剩多少奶粉?”
林梅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烫着时髦卷发的中年女人。
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站在摊位前。
这女人保养得极好,皮肤白皙,手腕上还戴着一块精致的上海牌手表。
与这嘈杂混乱的黑市环境格格不入。
摊主一看来人,原本那副爱答不理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的笑容。
他麻利地放下手中的杆秤,站起身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他一边说,一边快速扫了一眼地上的存货道:“哎哟,花姐!您可来了!我还以为您今儿不来了呢!”
“不多了不多了,今儿卖得快,现在就剩下这最后二十来斤了。”
被称作“花姐”的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用手帕嫌弃地捂了捂鼻子,仿佛空气中的味道都让她难以忍受。
她连价格都没问,直接一挥手说道:“行了,全给我包起来吧。”
摊主应得那叫一个干脆道:“好嘞!”
他立马就扔下林梅这边,转头去给花姐打包那剩下的所有奶粉。
林梅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
她辛辛苦苦才找到这里,眼看着救命的奶粉就要到手了,怎么能半路被人截胡?
她一个箭步冲上前,拦在了摊主和花姐中间,又急又气地质问:“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凡事都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明明是我先问的价,钱都给你了,你怎么能先卖给她?”
花姐这才正眼瞧了林梅一下,那眼神,就像在看路边一只碍眼的流浪狗,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嫌弃。
她上下打量着林梅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解放服。
上面还沾着从乡下带来的泥点子。
以及脚上那双脏污不堪的解放牌胶鞋,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
她甚至懒得开口跟林梅说话,只是扭过头,用眼神示意摊主赶紧把这个“乡下人”弄走。
林梅见花姐不搭理自己,心里更是火大。
她又转向摊主,大声理论道:“老板,你做生意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
“我先来的,你就该先卖给我!”
摊主被她嚷嚷得有些不耐烦。
他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花姐装奶粉,一边头也不回地呵斥道:“嚷嚷什么?人家花姐虽然来得晚,可她是我老主顾!”
“再说了,人家把剩下的全包了,省了我多少事?”
“你呢?就买那么一斤四两,我还得给你拆包装,重新称,多麻烦!一边等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