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岭的那场遭遇战，像是一滴冷水掉进了油锅，让整个金鹏号上的气氛都绷紧了不少。
虽然只是有惊无险，连个像样的伤号都没出现，但也给所有人提了个醒——
这趟差事，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
接下来的路程，陈雄更加谨慎，巡视的次数更频繁，轮值警戒也安排得更密。
王氏兄弟也收起了几分跳脱，不敢再随便找侍女搭讪。
赵铁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冰块脸，但沈渊注意到，他握剑的手，似乎比之前更紧了些。
柳芸还是那副温婉样子，不过她吹奏那支玉笛练习音攻法术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沈渊自己倒没什么变化，大部分时间还是窝在舱室里感悟功法，偶尔出来透透气，看看风景，或者跟柳芸探讨一两个不痛不痒的修炼小问题。
但他那种举手投足间透出的沉稳，以及上次出手时展现的诡异手段，让队伍里其他几人再也不敢把他当成普通的新晋金丹中期看待。
云舟又飞行了十来天，期间也遇到过几波不开眼的小股飞行妖兽或者零散劫修，但规模都比不上铁爪鹰群，被陈雄带着人很轻松就打发了。
沈渊基本没再出手，乐得清闲，正好抓紧时间夯实金丹中期的境界，同时不断熟悉《虚空遁影诀》和《分神化念术》。
这一日，脚下原本葱郁的山林逐渐被一片望不到边际的金黄色所取代。
空气中弥漫着干燥炽热的气息，还夹杂着一种独特的、锐利的金铁之气。
金沙城，快到了。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座巨城的轮廓。
城墙并非普通的青灰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暗金色，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整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头匍匐在无尽沙海上的金属巨兽，坚硬，冰冷，带着一股子财富与危险交织的味道。
“诸位仙师，前面就是金沙城了！”云福管事胖乎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走到甲板上对沈渊等人说道，“我们云舟会在城外的‘泊云台’降落，入城手续由我们云家来办。按照约定，将货物交接完毕，诸位仙师便可自由活动三日。三日后午时，还在此处集合，我们启程返回宗门。”
众人闻言，精神都是一振。
连续近一个月的飞行和警戒，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精神一直紧绷着，能有三天的自由活动时间，自然是求之不得。
金鹏号缓缓降落在城外一处巨大的、由坚硬岩石垒砌而成的平台上。
这里停靠着各式各样的飞行法器，人声鼎沸，俨然是一个小型的空中港口。
下了云舟，立刻就能感受到金沙城特有的喧嚣和热浪。
空气中那股锐利的金铁之气更浓了，吸一口都感觉肺管子有点扎得慌。
这是附近盛产的“金沙灵矿”散发出的独特灵气，对于修炼金系、土系功法的修士来说是宝地，但对于其他属性的修士，就得花点时间适应了。
云福管事带着云家的人忙着去办理入城和交接手续，陈雄跟沈渊他们打了个招呼，约定好三日后集合的时间地点，便各自散了。
王氏兄弟勾肩搭背，一脸兴奋地朝着城内最繁华的商业区跑去，看样子是憋坏了要去潇洒一番。
赵铁一声不吭，独自一人，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不知道要去干嘛。
柳芸则是对沈渊和陈雄微微颔首，也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似乎早有目标。
陈雄看向沈渊：“沈师弟，有什么打算？要不要一起逛逛？这金沙城我倒是来过几次，有些地方还算熟悉。”
沈渊摇了摇头，笑道：“多谢陈师兄好意，不过我有点私事要处理，想自己随便转转。”
陈雄也不勉强，点头道：“那行，自己小心。这金沙城龙蛇混杂，背后牵扯的势力不少，明面上的规矩有城主府管着，但暗地里的龌龊事也不少，别惹麻烦，但也别怕事。”
“明白。”沈渊拱手。
和陈雄分开后，沈渊并没有急着进城，而是在泊云台附近转了转，找了几个看起来像是常驻此地的散修，花了点小钱，打听了一下金沙城暗市的消息。
所谓暗市，就是不在官方管辖范围内，进行一些见不得光或者来路不明物品交易的地方。
这种地方在每个大城市几乎都存在，是获取一些稀有资源或者打探隐秘消息的重要渠道。
果然，没费多少功夫，沈渊就打听到了几个可能的暗市入口，其中一个就在城内西南角一片鱼龙混杂的旧坊市里，据说背后有本地几个地下帮派操控，规模不小。
记下地址和进入的暗号，沈渊这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金沙城的城门走去。
金沙城的城墙比他远看时感觉还要高大厚重，城门口有身穿暗金色铠甲的卫兵把守，气息彪悍，修为最低也是筑基期。
入城需要缴纳十块下品灵石，沈渊交了钱，领了一块临时身份牌，这才随着人流走进城内。
城内的景象更是热闹。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卖什么的都有，但最多的还是各种兵器铺、矿石铺、炼器坊。
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不绝于耳。空气里除了那股子金铁之气，还混杂着汗味、香料味和各种妖兽材料特有的腥膻气。
沈渊没有在主干道上多做停留，按照打听到的路线，七拐八绕，钻进了一片建筑低矮、巷道狭窄的区域。
这里的行人明显少了很多，而且大多行色匆匆，眼神里带着警惕。
两旁的店铺也显得破旧昏暗，招牌歪歪扭扭，卖的东西更是五花八门，有些甚至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和阴邪气息。
他走到一家挂着百杂铺破旧招牌的小店前，店门虚掩着，里面黑乎乎的。
沈渊按照暗号，在门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双浑浊警惕的眼睛。
“买什么？”一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听说你们这有黑金沙卖。”沈渊报出暗语。
那双眼睛上下打量了沈渊一番，似乎在判断他的身份和实力，片刻后，门才彻底打开。
“进来吧。”
沈渊闪身进入店内。
店里光线昏暗，货架上摆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沾着泥土的骷髅头到散发着异味的不明草药，应有尽有，就是没几样看着像正经玩意。
店主人是个干瘦的小老头，佝偻着背，修为只有筑基初期。
他没多废话，直接掀开柜台后面的一块地板，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
“下去左转，第三个门。”
沈渊点点头，顺着阶梯走了下去。
下面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墙壁上镶嵌着发出惨淡绿光的萤石，气氛阴森。
他走到第三个门前，推开，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比上面那个小店大了几十倍不止。
里面人头攒动，但却异常安静，很少有人大声喧哗。
一个个摊位紧密排列，摊主大多笼罩在黑袍里，看不清面容。
摊位上摆放的东西也是千奇百怪，有残破的古玉简，有锈迹斑斑不知来历的兵器碎片，有被封禁在玉盒里、兀自跳动的心脏模样的东西，甚至还有被铁链锁住、眼神麻木的异族奴隶……
这里，就是金沙城的暗市之一。
沈渊收敛气息，将修为维持在金丹初期的样子，混入人群之中，开始慢慢逛了起来。
他主要的目标，是寻找可能对噬灵藤有用的，蕴含寂灭、死亡或者特殊空间属性的物品，顺便看看有没有关于星塔、黄泉洞或者玄玑星图的消息。
他逛得很仔细，神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扫过一个个摊位。
大部分东西都是些滥竽充数的破烂，或者邪异阴毒但他用不上的玩意。偶尔有几件气息不凡的，要么价格高得离谱，要么就是坑人的陷阱。
就在他走到一个偏僻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小摊位前时，左臂的噬灵藤烙印，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悸动！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渴望和一丝本能的忌惮的意念！
沈渊脚步一顿，目光立刻落在摊位上。
摊主是个浑身笼罩在厚重黑袍里，连男女都分辨不出的家伙。
摊位上东西不多，只有几块颜色黯淡的矿石，几根不知名妖兽的骨头，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从某件大型法器上脱落下来的、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黑乎乎金属残片。
引起噬灵藤异动的，正是那块毫不起眼的黑色金属残片！
沈渊强压下心中的激动，不动声色地蹲下身，随手拿起一块看起来最普通的黑曜石掂量了一下，用沙哑的声音问道：“这个怎么卖？”
黑袍摊主头都没抬，发出一个如同金属摩擦般难听的声音：“一百下品灵石。”
“太贵了。”沈渊放下黑曜石，又拿起那根妖兽骨头，“这个呢？”
“三百。”
沈渊一边漫不经心地讨价还价，一边用神识仔细探查那块黑色残片。
残片表面粗糙，没有任何符文或者灵光，神识探入，也只能感觉到一片死寂和冰冷，仿佛就是一块凡铁。
但噬灵藤传来的渴望却做不得假，而且，在噬灵藤意念的牵引下，沈渊隐约感觉到，那死寂冰冷的深处，似乎蛰伏着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毁灭气息？
这感觉，和他当初面对寂灭星核碎片时，有那么一丝相似，但更加隐晦，更加内敛。
“这块烂铁头呢？”沈渊终于“随意”地指向那块黑色残片。
黑袍摊主似乎这才抬了抬眼皮，看了沈渊一眼，又看了看那残片，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一千下品灵石，或者十块中品灵石。”
这个价格，对于一块看起来毫无用处的“烂铁”来说，简直是天价！
旁边几个留意到这边动静的人，都忍不住嗤笑出声，觉得这摊主想钱想疯了，也觉得沈渊像个冤大头。
沈渊心里却是一动。
这摊主开这个价，是看出了什么？
还是单纯地瞎蒙？
他脸上露出“你在开玩笑吗”的表情，把残片拿起来，故意用指甲抠了抠，撇嘴道：“就这？一百下品灵石最多了。”
“不二价。”黑袍摊主声音冰冷，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沈渊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拿着残片翻来覆去地看，似乎在判断值不值。
暗地里，他却悄然运转起《万物化灵诀》，将一丝极其微弱的、融合了自身气息的意念，渡入残片之中。
嗡！
就在那丝意念触碰到残片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一直死寂的残片，内部那丝微不可察的毁灭气息，竟然如同被惊醒的毒蛇，猛地躁动了一下！
一股冰冷、蛮横、充斥着破坏欲望的意念，顺着沈渊那丝神念，反向朝他冲来！
与此同时，左臂的噬灵藤烙印骤然变得滚烫，传递出更加狂暴的渴望，甚至带着一种想要立刻将那残片吞噬掉的冲动！
沈渊心中剧震，但脸上却不动声色，瞬间切断了那丝神念联系，并将《万物化灵诀》的运转戛然而止。
那残片内部的躁动也立刻平息下去，重新变回那副人畜无害的破烂模样。
但沈渊知道，这东西，绝不简单！
甚至可能比他现在能驾驭的层次还要高！
噬灵藤渴望它，但刚才那股反向冲来的毁灭意念，也带着极大的危险。
“一千就一千！”沈渊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牙取出十块灵气盎然的中品灵石，递给那黑袍摊主。
他不能表现出太过在意，免得被盯上，但这东西，他必须拿下！
黑袍摊主似乎也有些意外沈渊真的会买，愣了一下，才默默接过灵石，将那块黑色残片推到他面前。
沈渊拿起残片，入手一片冰凉，那股毁灭意念已经彻底隐藏。
他不敢再多做探查，直接将残片收入一个提前准备好的、用来隔绝气息的玉盒里，然后迅速塞进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不敢再多停留，立刻转身离开了这个摊位，朝着暗市出口走去。
他感觉到，在他转身的刹那，那黑袍摊主的目光，似乎在他背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被注意到了吗……”沈渊心中暗凛，脚步更快了几分。
这块意外得到的黑色残片，似乎牵扯不小。
这金沙城的暗市，果然水深得很。
他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研究一下这玩意，顺便，也得提防可能出现的麻烦。
这三天的自由活动，恐怕不会太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