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萨河大桥以南二十公里处,鲍玛的临时指挥所内,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划出火花。浑浊的柴油发电机轰鸣声与无线电静电噪音交织在一起,指挥帐篷内弥漫着汗臭、金属和咖啡的混合气味。悬挂的战术灯在沙盘上投下摇晃的光斑,将鲍玛扭曲的影子投射在帆布墙上。
又一台失控了!通讯兵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布满油渍的耳机歪斜地挂在脖子上,b7区,编号tS-447,正在攻击我们的后勤车队!他面前的监控屏幕上,红外图像显示一台土蜂机器人正用步枪精准点射四散奔逃的士兵,每道火光闪过,就有一个热源影像永远静止在尘土中。
鲍玛的拳头裹挟着风声砸在战术地图上,震得几个代表兵力的金属棋子跳了起来,其中一个装甲营标识滚落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全息投影闪烁了几下,显示出最新战况——代表己方机器人的蓝色光点中,已经有十七个变成了刺目的猩红色,像溃烂的伤口般散布在原本整齐的推进路线上。投影仪发出的蓝光将鲍玛充血的眼睛映照得如同恶鬼。
该死的!鲍玛转向技术主管,这个新峰公司派来的年轻人白大褂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战术灯下泛着油光,这就是你们吹嘘的无敌军团他一把扯过技术主管的平板电脑,屏幕上跳动的错误代码像一场数字雪崩,现在它们正在屠杀我的士兵!
技术主管颤抖的手指在全息键盘上飞舞,调出一串串复杂代码,投影在空中的十六进制数列如同扭曲的dNA链:总统先生,干扰源在不断变换频率,我们的防火墙需要时间适应...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越来越小,就像...就像在暴风雨中不断修补漏水的船...
时间?鲍玛一把揪住技术主管的衣领,将他提离地面,白大褂领口勒进脖颈的皮肉,每拖延一分钟,他喷出的唾沫星子溅在对方苍白的脸上,我就多损失十名精锐!他猛地将技术主管掼在通讯台上,精密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告诉刘立伟,如果明天日出前解决不了这个问题,我们的所有协议作废!我宁可把矿场卖给b国人!
参谋匆忙上前分开两人,他军装袖口沾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总统先生,加尔塔政府军的反击部队已经突破d4防线,他指向全息地图上闪烁的红圈,距离我们只有十五公里了。侦察机传回的画面显示有至少十辆主战坦克。
鲍玛松开技术主管,转向作战地图。三维地形图上,原本整齐的蓝色进攻箭头已经支离破碎,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红色威胁标记。形势比他想象的更糟——原本势如破竹的攻势已经停滞,先头部队被迫转入防御。没有机器人部队的支持,他的士兵在开阔地带根本不是政府军装甲部队的对手。他仿佛已经听见坦克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和125mm滑膛炮的怒吼。
命令所有机器人单位撤回第二防线,鲍玛咬肌凸起,太阳穴青筋暴跳,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切断它们的武器系统供电。这个命令让他喉咙发苦,就像咽下了一口胆汁。让第一装甲营顶上去,无论如何要守住d4区。告诉小伙子们...他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低沉,上帝与他们同在。
指挥所外传来爆炸的闷响,地面微微震颤,悬挂的防爆灯剧烈摇晃,在帐篷内投下癫狂的光影舞蹈。鲍玛知道,那是又一台失控的机器人被己方反坦克导弹摧毁的声音。这些本该所向披靡的战争机器,现在成了最危险的叛徒。他仿佛看见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精密设备变成燃烧的废铁,看见被步枪打成筛子的士兵尸体,看见自己精心策划的复国大业正在化为灰烬。
通讯屏幕突然亮起,刘立伟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出现在画面中,眼睛里反射着冷光。背景显示他正在某个高科技指挥中心,十几个身着白大褂的技术人员在他身后忙碌,巨型屏幕上流动的数据像银河般璀璨。
总统先生,情况我们已经掌握。刘立伟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与鲍玛这边的混乱形成鲜明对比,一支专业团队正在前往您的位置,预计两小时后抵达。同时,我建议您立即执行蜂巢协议他说这个词时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提到一个老朋友。
鲍玛皱眉,额头挤出三道深深的沟壑:什么蜂巢协议?他的声音里带着警惕,像嗅到陷阱的野兽。
刘立伟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冷光:您签署的合同附件第17条,记得吗?关于紧急情况下的备用控制系统。他的语气轻松得像在提醒朋友昨天的晚餐内容。
参谋迅速翻出厚达两百页的合同副本,羊皮纸在粗糙的手指间沙沙作响,最终停在一页用极小字体印刷的条款上。鲍玛快速浏览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黝黑的皮肤泛起病态的灰白:你要我交出所有部队的指挥权?他的声音突然拔高,引得周围军官纷纷侧目。
只是临时过渡,直到干扰问题解决。刘立伟的语气像在讨论天气,手指在看不见的键盘上轻敲,我们的量子加密信道理论上不可能被干扰,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方案。他身后的屏幕上适时出现一组复杂的量子态示意图,仿佛在为这句话提供学术背书。
又一发炮弹落在附近,震得指挥所顶部的尘土簌簌落下,细小的沙粒掉进鲍玛的咖啡杯里。他看了看地图上不断逼近的红色箭头,又看了看周围军官们惊恐的眼神——那些曾经充满野心的眼睛现在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最终,他缓缓点头,这个动作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执行吧。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每个音节都重若千钧。
刘立伟满意地颔首,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两条细缝:明智的选择。蜂巢系统将在三分钟后接管,您的个人授权码是...他的声音突然变成加密通讯特有的机械音,报出一串复杂的字母数字组合。
通讯切断后,参谋凑上前,胡须擦过鲍玛的耳廓:总统先生,这风险太大了。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颤抖,如果他们不归还控制权...汗水从他鬓角滑落,在脏污的军装上留下一道深色痕迹。
你以为我不知道?鲍玛冷笑,露出被尼古丁染黄的牙齿,但我们现在有别的选择吗?他挥手示意卫兵退下,帐篷帆布掀起的瞬间,远处又传来一连串爆炸声,橘红色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
他走向窗边,掀开防爆窗帘的一角。外面,数十台土蜂机器人正整齐列队,月光在它们的钛合金外壳上流淌如水银。突然,所有机器人的头部传感器同时闪烁了三下绿光,然后全部转向东方——那是蜂巢系统完成接管的信号。这个同步率百分之百的动作带着诡异的仪式感,仿佛某种机械宗教的朝拜仪式。
鲍玛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些冰冷的杀人机器现在只听命于千里之外的某个控制中心,而他,名义上的三军统帅,已经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傀儡。夜风吹过,带来硝烟和烧焦血肉的气味,他恍惚间看见父亲被绞死的身影在火光中摇晃。
准备直升机。他低声对心腹参谋说,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加满油,随时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