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父的热情在温念卿的意料之外,但她依然笑的端庄:“裴叔叔好。”
“快进来,外面冷。”
裴矜野也是诡计多端,知道自己可能劝不动她换药包扎,还让父亲出马。
医生换药,他就在旁边一直哄着她。
她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当着长辈的面这样,他也好意思。
可就是一直在裴矜野温声软语的包裹下换完了药。
吃饭时,她的碗里已经被父子俩堆成山丘了,大部分菜都是甜的,看起来就是在迎合她的口味。
而后,裴父还主动提起了程岩嵩的事。
裴父说,探视申请已经下来了,相关的证据早已经准备好,只等两天后去青山监狱。
她还不知道裴父的答复,准备了逻辑满分的说辞,还带来了证据,似乎都是多余。
裴矜野的效率倒是高。
其实照今天裴父对她的态度,她已经能猜到裴矜野说服的说辞。
裴矜野就是明知道她会辜负却还是愿意真心爱着她的笨蛋。
而她才刚刚打算对这个笨蛋说些实话,讲些故事。
饭后,她认真说有事要说的的神情让父子俩都严肃起来,三人便坐在沙发上,气氛透着些沉重。
“……”
凌晨时,她带走文件袋,回到房间将袋中物品一一取出,摊在桌面上。
周韵宁的详细资料铺满大半,从成长经历到社交往来,甚至连温眠、温瑾与叶盛泽的相关信息都罗列其中。
最下面的几张照片格外刺眼,定格着程岩嵩与周韵宁在叶宅苟且的不堪瞬间。
略显破旧的录音笔静静躺着,里面录下的是周韵宁第一次求李良川办事时的声音。
那恳切又带着卑微的言辞,是与她父亲坠楼案息息相关的关键。
一份陌生人的身份信息,附带车辆照片,正是她和顾承霄描述的,当年撞她的越野车的模样。
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合约,上面全是不平等的情人条款,将周韵宁死死钉在弱势地位,却也以此钳制了她整整数年。
这些冰冷的物件摊在眼前,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温念卿的意识裹挟其中,让她陷入混沌的旋涡。
直到鲜血已经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刺目的印记,她这才猛然惊醒。
恢复清明后,她迅速理清思绪,许多疑惑在此刻豁然开朗。
周韵宁在日常对话中总是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最近频频试探从前的事是否留下痕迹,三番五次提及保险柜,全都有了缘由。
原来,李良川正用这些东西牢牢束缚着她,而他绝非程岩嵩那般无权无势、任人摆布的角色。
他们两人,一个贪图美色,以雷霆手段将人绑在身边;一个自视甚高,以为能主导这段关系,最终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若是她当年真的按照既定轨迹死去,这些东西便永远不会被挖掘出来,只会成为两人之间那段畸形强制关系里的隐秘情趣。
可她偏偏活了下来,而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弱小到任人欺凌的模样。
这份意外获得的证据,既是锦上添花,也给了她参与这场审判的入场券,她真的真的想好好感谢李部长的这份馈赠。
她讲述这一切的时候明明异常平静,那些伤痛也都只是一笔带过,可裴家父子看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奇怪,那眼底的痛楚,竟比她这个受害者本人还要浓烈。
裴矜野的反应她尚能理解,可裴父不过是第一次见她,怎么至于是这种反应。
“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她好笑道。
裴父皱紧眉头,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矜野则紧紧握着她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尾再次染上一抹绯色。
他抬眼给了裴父一个眼神,裴父瞬间意会,连忙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借口说上楼接个电话,匆匆离开了客厅。
裴父一走,偌大的客厅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裴矜野闭了闭眼,缓缓起身,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早点知道这些。”
温念卿眸光微动,看着他这般模样,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们,为什么总是要道歉呢。
浸满血泪的过往,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疤,原本就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些暗无天日的挣扎与隐忍,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的战场。
她一直确信,软肋绝不可轻易暴露给任何人。
所以无论是对顾承霄还是对裴矜野,说起温眠,她都竭力维持着淡然平静的模样。
可偏偏,眼前这些毫无过错的人,却因她的遭遇愧疚得不能自已。
就像当年的顾沉舟一样。
烦死了。
明明,只是些想利用的人而已。
“过去了。”她声音依旧是淡淡的:“不知道这些证据能让你有几分把握呢?”
“我打算有百分之百。”眉峰微蹙间是全然的认真,仿佛此刻谈论的不是一场艰难的博弈,而是一件早已成定局的事。
“我相信你,裴矜野,你从没输过。”
四目相对的瞬间,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化作了眼底的柔光。
温念卿先弯了唇角,那抹笑意浅浅的,却如同破冰的暖阳,裴矜野紧随其后,紧绷的下颌线条缓缓柔和,眼底翻涌的情绪尽数沉淀为温柔的笃定。
无需过多言语,一个眼神便足以传递所有的慰藉,将那些沉重的过往暂时隔绝,只剩下此刻心照不宣的安宁与力量。
“……”
与此同时,长时间等不来李良川的周韵宁愈发暴躁。
她讨好了他那么多年,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缺位,足以让她的不安达到顶峰。
案子转手的事,她完全不知情,只能在留置所疯狂的摔砸物品。
顾承霄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面无表情地拧着嫌疑人的手腕。
理论上不能动用私刑,可这偏偏是伤害眠眠的肇事司机。
他恨不得立刻把这混蛋弄死。
听说周韵宁那边的情况后,松力将那人踹倒在地上,慢条斯理拿湿巾擦着手,而后拨通了温念卿的电话。
听到她的声音,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条缓缓柔和,连声音都染上了不易察觉的暖意:“眠眠,在做什么?”
这样温软的语气说话的同时,还在居高临下睨着那个被“请”到警局的“客人”。
“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看周韵宁?她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