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卿指尖抵着微凉的车窗,那荒谬的念头又一次如细密的蛛网缠上心头。
或许这只是自欺欺人的慰藉,可她偏愿意沉溺其中。
妈妈早就不在了,是那个另一条灵魂鸠占鹊巢,才让曾经温柔的人变成了如今冷漠刻薄的周女士。
不是妈妈不爱她,从来都不是。
可笑的是,她期待这个没有他人会相信的情况是真相。
车缓缓停下,将她的思绪拉回,是个陌生的地方。
顾承霄先一步下车,绕到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宽大的手掌轻轻护在她的头顶,温热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些许深秋的寒意。
“他样子有点狼狈,眠眠不要吓到。”
闻言,温念卿狐疑看着他:“谁?”
“当年撞你的那个肇事司机。”
听到这话温念卿瞳孔微缩,指尖下意识地收紧,紧紧攥住了顾承霄的手。
顾承霄揽住她,带她走进地方警局,同时娓娓道来事情的始末。
八年时光早已磨灭了道路监控的痕迹,可当年硬派越野车本就是小众圈子,玩家寥寥,流通渠道更是狭窄。
他带着人连轴转了两天两夜,跑遍了全市大小越野协会,眼看就要一无所获,直到踏进城南协会的大门。
彼时他周身的低气压几乎要将空气冻住,亮出身份的那一刻,协会会长脸都白了,搜肠刮肚半天,才想起半年前那场荒唐的聚餐。
酒过三巡,众人玩着真心话大冒险,有一个被叫为老刀的成员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桌子笑谈自己当年撞过人。
当时满桌人都当是醉话,没人当真。
但是竟然是厅长亲自过来,架势还是非要他说出所以然。
焦急紧绷的时刻,脑子转的都快了,也想起了那件事和一些过往。
这人早年就是个越野迷,但穷得叮当响,连车都买不起,在协会做了三年改装义工,偶尔能蹭到车开。
可八年前的一天,突然开着辆全新的硬派越野出现在协会,
按说爱越野成痴的人,对车子向来宝贝得紧,可老刀那辆车不仅没挂牌照,还脏得不成样子,车身上沾着厚厚的泥渍和不知名的暗红色痕迹。
会长当时就觉得奇怪,但问起时对方只支支吾吾说是跑了远途,转头就关起车库门,刷了整整一夜的车,连轮胎缝里的泥都抠得干干净净。
顾承霄听得神情愈发严肃,追问老刀的下落,得到的地址竟然是眠眠从前住的小区,而且,就是对面楼。
赶过去时,早已人去楼空。
走访得知人是四天前连夜离开的,那正是眠眠带着他回到旧居,把那些尘封的过往一字一句告诉他的日子。
是发现了沉寂许久的眠眠家重新开了灯所以乱了阵脚吗?
顾承霄冷静得吩咐着一切,快速查明了老刀的所有信息,而且再度动用了顾家的势力。
不出半日,人被按在隔壁市的一家小旅馆。
刚被抓的时候嘴还硬的跟死鸭子一样,顾承霄亲自去押回的路上“客客气气”了一路,被“感动”的什么都说了。
不止是最后的车祸,温眠曾经遭受过的所有意外,都出自他的手。
小丫头命太硬了,不管怎么追着杀都福大命大,他干脆要了比大的,也最后干了笔大的。
但是因为太过紧张,他下意识转了下方向盘,车头偏移,撞到了树。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神秘雇主把一切处理好了,就是指定地点一直没有尾款。
他铤而走险杀了人,对方却没有兑现承诺,按理说他该鱼死网破。
但是捞了这么多笔,他还没花完,车也是刚提的,抖出事情只会是两败俱伤,还不如知足享受。
小丫头的确可怜,妈妈抛下她和别人走了,爸爸早早离世,每天都要打零工到很晚才回家。
偏还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非要将她赶尽杀绝。
但他就是欺负她是个孤女,无人撑腰,连搬走都觉得多余。
发了横财后,老刀贪图享乐,只出不进,很快沾染上了赌瘾,还嗜酒如命,没多久就欠了一屁股债。
他甚至在琢磨着要不要去温眠以前的房子找找有没有藏起来的钱财。
四天前的晚上,他酒后无聊趴在窗边张望,突然看到对面那间沉寂了八年的屋子亮起了灯,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后背直冒冷汗。
那家是什么情况,他最知道了,没有任何亲朋,房子也不可能突然易主。
除非是那个和其他男人跑了的女主人回来了。
他哪里知道女主人就是他的雇主,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还是生怕被发现什么端倪,连夜就收拾东西跑了。
结果才消停了几天就被抓了。
这些,就是顾承霄这两天从老刀嘴里撬出来的所有东西。
关于雇主的具体信息,老刀始终说不上来,只反复强调他们没有见过,只会在固定的地方拿现金。
一开始,顾承霄还觉得老刀是在撒谎,故意隐瞒,但无论上怎样的强度,老刀都没能说出更多线索。
想来他也确实不知道,毕竟也不是个能扛事的硬骨头。
即便如此,顾承霄依旧没手下留情,对他始终是“客客气气”的。
温念卿静静听完,始终没什么表情。
这个老刀倒是和在周韵宁档案袋里的陌生人资料内容相称。
她原本今天打算和顾承霄说这件事的,但他竟然已经用别的方法把人抓到了。
不需要多想,事已至此,所有浮出水面的线索,于她而言都是好消息。
哪怕即将见到当年蓄意杀她的人,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沉溺痛苦,反而是兴奋又多了一件砝码。
况且,她痛苦的根源从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爸爸的离开。
其实觉得这人还挺可笑的,费了那么多心思,最后也没能把她弄死。
那时她明明没有敏锐的洞察力,更没有如今这样能与之抗衡的能力。
这样的废物,有什么值得她情绪崩裂的,嘲笑还来不及。
“好,知道了,我们进去看看。”
她完全不认识老刀的脸,只知道和档案里那张脸对的上,但在她进来后,老刀的眼神瞬间盛满惊恐:“你…你竟然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