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听到了亲口的承认，温念卿心底翻涌着复杂的滋味。
寒意从喉咙直窜进脏腑，带着密密麻麻的钝痛。
她指尖的剪刀微微颤抖移回颈间，动脉在刃口下突突跳动的触感格外清晰，那是周韵宁鲜活的、带着罪恶的生命力。
多年来支撑她熬过低谷、步步为营的恨意，此刻像被戳破的堤坝，汹涌过后竟泛起一丝空茫。
可这空茫转瞬即逝，被更多的疑问填满。
她猛地攥紧剪刀，狠狠扎在刚刚的小伤口上：“怎么做到的？”
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情绪起伏，只有一片死寂的寒凉。
“我…我也不知道！”
周韵宁疼得浑身痉挛，颈间的刺痛顺着神经蔓延全身，眼泪混合着冷汗糊满了脸。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就是病死了，再有意识的时候，已经换了样子。”
“那我母亲呢？”
“我意志不受控的时候，就是她出现了！
你在法庭上不是看到过吗？上半场我那副样子，她没消失，她还困在这具身体里！”
温念卿浑身一震，握着剪刀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
法庭上的画面瞬间撞进脑海。
彼时的周韵宁虽看着麻木，可眼底深处翻涌的悲伤却不容忽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绝非刻意表演能复刻。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压下心头的波澜，不想轻易被蒙蔽：“你在撒谎。”
语气里一闪而过的怅然，被周韵宁精准捕捉。
周韵宁忽然觉得自己有救了，立刻将恐惧的表演推向高潮，哭声凄厉又带着急切：“是真的！我的双重人格你知道不是假的！你心里其实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她拼命扭动着悬在半空的身体，声音里满是蛊惑：“别杀我！这具身体要是没了，你真正的母亲，也就再也回不来了！”
攥着剪刀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恨意与挣扎在她眼底交织。
周女士从来都不是个蠢的。
她的确猜到了。
顾叙白拿出证据坐实周韵宁有心理问题时，她第一反应是嗤笑。
那畜生有心？
可当她翻遍周韵宁多年的诊疗报告，脸色却愈发凝重。
周韵宁第一次就诊，是在父亲死亡前后；第二次，恰是自己“意外”身亡的节点；第三次，则是过往的罪行被频频曝光、她焦头烂额之际。
很难不让人联想，是母亲的意识正在这具躯壳里拼命挣扎。
看着陌生的灵魂占据自己的身体，伤害自己爱的人，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所以当她开始反击，母亲便欣喜着、拼尽全力与周韵宁的意识抗衡。
这听起来荒诞至极，可却是眼下所有谜团唯一的解法。
哪怕不愿相信，也不得不信。
她骗了裴矜野。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走原本的路。
不管法庭上的周韵宁会不会认出自己，温念卿都再无法接受简单的法律制裁。
她要把这个人牢牢掌控在手里，一寸寸试探、一点点挖掘，看看这具躯壳里藏着的真相，是否还有转圜的余地。
是否还能，让她再见母亲一面。
可这份执念，也让她陷入了极致的痛苦。
她厌恶极了这种守着未知的煎熬，更恶心自己竟会被一丝渺茫的希望钳制住手脚。
明明眼前人是她恨入骨髓的仇敌，却偏偏不能痛痛快快地了结，连复仇都变得束手束脚。
眼底的挣扎转瞬被戾气取代，她一眼看穿周韵宁那点抖机灵的算计。
温念卿冷笑一声，抬手毫不犹豫地剪断了绳索。
“啊——！”
凄厉的惊叫过后，那个她恨了多年的人，直直坠了下去。
但并非二十层的高空。
不过是两层楼高的平台，吓唬人的把戏罢了。
温念卿俯身趴在栏杆边，看着周韵宁狼狈地从冰冷的水泥地上爬起来，身下赫然晕开一大片深色水痕，顺着地面蔓延开去。
那副惊恐失措、尊严尽失的模样，让她再也抑制不住，仰头狂笑出声。
真是……好有趣。
恨意与报复的快意交织着涌上心头，压过了所有的挣扎与恶心。
她慢悠悠走到平台上，俯身，指尖捏着蒙眼布的一角轻轻一扯。
粗糙的布料脱离眼周，强烈的光线让周韵宁下意识眯起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等她勉强适应，便撞进温念卿淬着冰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半分怜悯，只有恶作剧得逞后的玩味，以及未散的戾气。
“你以为我会看在这渺茫的希望上善待你？”温念卿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地上的周韵宁：“那你的算盘可真是打错了。”
她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周韵宁惨白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倒是要谢谢你，教会大家为了拿捏一个人，连医院都能收入囊中的招数。”
周韵宁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我已经带着亲子鉴定报告递交了全部手续，签字确认了你的精神病史，也成为了这家医院的老大。”
她伸手，指尖轻轻拍了拍周韵宁的脸颊，动作带着极致的轻蔑。
“你这么聪明，大概听懂了吧，我的意思是，你不是六个月的强制医疗哦，是一辈子。”
周韵宁撑着身子站起来，却因体力不支瞬间又倒了下去，她抓着温念卿的裤腿，近乎疯魔。
“你说什么？你又不是我唯一的亲属…”
温念卿将人甩开老远，丝毫没有收敛力道。
“我知道，叶南桥是吧？如果她有胆识来救你，尽管来，我还怕她不来。”
从前，还觉得那是她的妹妹，是无辜的。
可是理智崩塌下，恨意席卷下，她改变了主意。
母亲都已经不是母亲，身上有没有流淌一样的血还重要吗？
叶南桥如果老老实实的就这样咽下这些便罢了，但如果自作聪明出来搞事，她现在也不介意让这母女俩团聚。
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保镖此时也到了，一左一右架起周韵宁，温念卿抬手，一连几个巴掌下去，眼底的疯愈发强烈。
“我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陪你玩，你尽管活着，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