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一周,沈知遥如同陷入一场无声的战争。为了那份尘封在江城理工大学旧档案室深处的秘密,她几乎榨干了自己最后一丝精力。白天,她以辅导员的冰冷面具示人,处理着繁杂的公务;夜晚,当校园归于沉寂,她便潜入学院楼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化身成不知疲倦的猎手,在堆积如山、泛黄脆弱的旧档案册和模糊的微缩胶片中,逐字逐句地搜寻、比对、推敲。咖啡成了白水,困倦被强大的意志力强行压制,睡眠被压缩到每天不足三小时。她追逐着那个编号【江理工-人事-1998-07-043】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如同追逐黑暗中唯一的光亮。终于,在连续第七个通宵之后,身体发出了最后的抗议。当最后一份可能相关的摘要文件被摊开在桌上,强撑的意识如同绷到极限的弦,骤然断裂。她甚至来不及走到旁边的简易折叠床,便直接伏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坠入了由极度疲惫构筑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对外界的一切,包括手机彻底没电关机,都失去了感知。
凌晨的校园沉寂如深海。顾屿躺在床上,虽因“小遥”的失联和沈知遥办公室的异常黑暗有些心神不宁,但这份不安更多是源于事件本身的诡异感,而非对沈知遥个人的深切担忧。毕竟,他们只是普通的辅导员与学生的关系,甚至算不上融洽,加上听说她可能熬了一星期的通宵,顾屿心中就感到一阵惊撼:*一周都在熬通宵,这么下去真有可能…会猝死吧…虽然和她关系不怎么样,但也不能见死不救吧…*冯昊的喧嚣和江城一宴的插曲,暂时分散了部分注意力。
天色微明,顾屿走向教学楼。或许是因为那份萦绕不去的惊撼感,他下意识地再次绕到辅导员办公室所在的走廊。门依旧紧闭,缝下漆黑。这一次,一种极其微弱、不规则的声响从门内断断续续传来——像是深沉的、无意识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呓语?
顾屿脚步顿住,眉头微蹙。这声音…不太对劲。连续一周深夜亮灯,现在又是这种状态?作为学生,他本能地感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超出了普通加班的范畴。他上前几步,用力拍了拍门:“沈老师?沈老师?您在里面吗?” 声音提高了些,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门内毫无清醒的回应,只有那持续而沉重的呼吸声。
顾屿的心沉了沉。他立刻拿出手机,不是拨打校医院,而是拨通了学校安保处的值班电话,语速清晰地报告:“喂?安保处吗?我是计算机系大一学生顾屿。我在学院楼三层,辅导员沈知遥老师办公室门外。里面好像有异常情况,我听到很重的呼吸声,敲门没人应。办公室灯连续亮了一周通宵,现在突然黑了,我有点担心…对,门是锁着的。请你们快派人来看看!”
挂断电话,顾屿没有离开,但也保持着距离守在门外。他没有试图破门,那超出了他的身份和职责,也显得过于冒失。他只是皱着眉,警惕地听着门内的动静,等待安保人员的到来。这份“关心”,更多是基于一个普通学生对异常情况的合理反应和基本的责任感。
很快,两名保安带着钥匙和应急灯匆匆赶到。了解情况后,他们用备用钥匙打开了门锁。
浓烈的消毒水和旧纸张气味扑面而来。办公室内一片狼藉。而沈知遥,正**伏在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沉沉昏睡。** 她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是浓重得化不开的青黑色阴影,嘴唇干裂。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发丝黏在额角和脸颊。她侧脸枕在手臂上,眉头即使在深眠中也无意识地紧锁,仿佛承受着千斤重担。每一次呼吸都深重而费力,身体随着呼吸微弱起伏,那身职业套装皱巴巴的,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干了所有力气。**她的右手,死死攥着那枚银质的银杏叶书签,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一份摊开的文件上,【江理工-人事档案摘要(1998年度)】的字样赫然在目。
保安也被这景象惊了一下。顾屿站在门口,没有进去,目光扫过室内狼藉和沈知遥极度疲惫的状态,眉头皱得更紧。他心中的疑惑更甚:她到底在干什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一名保安立刻联系了校医院。医生很快赶到,快速检查后得出结论:“过度疲劳导致的深度昏迷性睡眠。身体严重透支,强制关机了。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安静休息和补充营养。” 医护人员小心地将沈知遥抬上担架,送往校医院观察室。
保安开始处理现场,顾屿作为第一发现人,被简单询问了几句。他如实陈述了听到异常声响和报告的过程,对于沈知遥在做什么,他表示完全不知情。在保安整理散落文件时,顾屿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桌面——一份被压在其他文件下的纸张边缘,似乎露出了几行凌乱的手写字迹。他本能地想看清,但距离较远,只恍惚瞥见几个模糊的字眼“…疲惫…”、“…虚拟…”、“…存在…”,还未及细想,那份文件就被保安拿起和其他纸张堆叠在一起盖住了。顾屿收回目光,并未深究。
确认后续由保安和校医院处理,顾屿便离开了。他只是一个普通学生,做了该做的事,后续与他无关。
走出学院楼,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顾屿简单的去食堂吃了些早餐,便去往教学楼上课。
…
中午下课的铃声响起,顾屿拿起桌上的手机准备叫上王浩等人一起去吃饭,而此时那个沉寂了快两天的星空头像,终于有了动静。
> 【小笨蛋~ 想姐姐没?[坏笑]】
> 【抱歉啊,昨天到今天一直失联,急坏了吧?】
> 【姐姐刚从邻市办完一件超级麻烦的事回来,一路上都是深山老林,信号差得离谱,手机基本是块砖头!而且累惨了,上车就睡死过去,手机也一直关机充电。】
> 【刚到家开机,就看到你一堆消息。怎么啦?担心姐姐啦?[亲亲]】
看着“小遥”熟悉的、带着慵懒调笑语气的解释,顾屿心头那点因失联产生的疑虑消散了大半。“邻市办事”、“信号差”、“关机补眠”,听起来合情合理。他回复道:
【嗯,联系不上是有点奇怪。姐姐没事就好。】
【辛苦了,好好休息。】
消息发送出去。线上,“小遥”很快回复了一个可爱的晚安表情包。
顾屿收起手机。沈知遥老师被送去休息了,线上“小遥”也安全“归航”并解释了失联原因。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他走向教室,准备开始新一天的课程。学院楼里那场小小的风波,办公室里沈知遥极度疲惫的身影和紧握的书签,桌上那份1998年的档案摘要,以及那惊鸿一瞥的模糊字迹… 这些碎片,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在顾屿心中激起了些许涟漪和未解的疑问,但很快便被日常生活的平静水面所覆盖,沉入了意识的底层。对于这位关系平淡甚至有些疏离的辅导员,他尽了学生的本分,仅此而已。更深的好奇或关切,并不存在。阳光洒在校园小径上,一切似乎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