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数据支持部的氛围在一种表面的平静下缓缓流动。顾屿和许忆眠之间那场关于未来的简短谈话,像投入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涟漪散去后,留下了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微妙的缓和。虽然公开场合依旧保持着绝对的职业距离,但偶尔交接文件时,眼神交汇处会多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这天早晨的部门例会,气氛似乎有些不同。赵经理站在前面,惯常的急促语速里,难得地掺入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愉悦。
“……上个月与市场部对接的那个用户行为分析数据池项目,前期抽取逻辑混乱,字段缺失严重,本来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赵经理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许忆眠身上,“许忆眠负责之后,重新梳理了清洗规则,优化了校验脚本,加班加点,提前三天完成了全部数据的清洗和交付。”
他顿了顿,手指敲了敲桌面:“刚才市场部王总监亲自发消息给我,对这次的数据质量非常满意,点名表扬了我们部门的高效和专业。”
办公室里响起一阵适时的、略带羡慕的掌声。几个老同事朝许忆眠投去赞许的目光。她微微低下头,脸颊有些泛红,轻声说:“是经理指导有方,大家一起努力的结果。”
赵经理显然很受用这番场面话,脸上露出笑容,语气也更加“和蔼”:“嗯,忆眠确实辛苦了,能力也突出,为我们部门争了光。大家都要向她学习,这种攻坚克难的精神……”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会议桌的主位绕过来,走向许忆眠的工位。掌声渐渐稀疏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移动。顾屿也抬起头,看着这一幕。
赵经理走到许忆眠身旁,停下脚步,再次对着众人强调:“看到没有?这就是我们数据支持部的水平!”话音落下,他非常“自然”地抬起右手,重重地拍在许忆眠的右肩上。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鼓励性的轻拍。手掌落下时带着分量,甚至在那单薄的肩头停留了片刻,指关节还似乎无意识地、带着某种令人不适的力度,揉按了一下。
刹那间,许忆眠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了。她脸上那抹勉力维持的、因表扬而生的红晕迅速褪去,变得有些苍白。她的肩膀线条绷得紧紧的,像是被瞬间冻结在原地。那抹得体的微笑还僵在嘴角,但眼神里已经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与厌恶。
几乎是出于本能,她的身体极其细微地向左侧倾斜,试图卸掉那股力道和触碰。同时,她的左手飞快地伸向桌面,假装去整理一叠根本不需要整理的文件,利用这个动作,顺势将自己的肩膀从那只手下滑脱出来。
“谢谢经理,我会继续努力。”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语速稍快,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总体维持着镇定。
赵经理的手悬空了半秒,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插进西裤口袋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上级对下级的勉励。他脸上笑容依旧,甚至更满意了几分,似乎很享受这种施加影响与控制的感觉。
“好,很好。”他点了点头,踱步回到前方,开始讲下一项议题。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似乎并未察觉这电光火石间的异常,或许习以为常,或许选择性忽视。只有斜对面,无意间将这一幕完整收入眼底的顾屿,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看着许忆眠几乎不易察觉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重新坐直身体,目光低垂,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笔记本,仿佛要将自己完全隐藏起来。方才她那瞬间的僵硬和惊惶,与此刻强装的平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顾屿的心中掠过一丝强烈的不适与疑虑。那绝不是正常的、上司对下属表示赞赏的方式。赵经理的动作里,带着一种令人反感的狎昵和居高临下的掌控欲。而许姐的反应,则明明白白地写着抗拒与恐惧。
会议还在继续,但顾屿的思绪却有些飘远。他想起许忆眠总是清淡的午餐,想起她身上那件似乎穿了好几年的针织衫,想起她面对赵经理时那份格外的小心翼翼……以及此刻,那强忍下的屈辱与无奈。
这光鲜的表扬背后,似乎隐藏着他不曾看清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