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色灰蒙,寒风比前几日更刺骨了几分。许忆眠比平时到得更早一些,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掰碎的面包和一点火腿肠碎。公司大楼侧门那个熟悉的角落,几只瘦小的流浪猫和那只总是怯生生的土狗已经等在那里,见到她,立刻围了上来,发出亲昵的呜咽声。
她蹲下身,像往常一样,细心地将食物分成小份,放在干净的地面上。看着它们急切却又不失警惕地吃着,她的眼神异常柔和,却又带着一种难以化开的哀伤。
“慢点吃,别急。”她轻声说着,伸出手指,极轻地摸了摸那只最粘人的小橘猫的脑袋,小猫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指尖。“以后……要自己找吃的了。”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像是对它们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喂你们了。”
小动物们听不懂她话语里的诀别,只是专注地享用着这顿或许真的是最后的早餐。许忆眠蹲在那里,看了它们很久,直到保安快要来巡查,才默默起身,将地上的碎屑清理干净,转身走进冰冷的大厦。她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决绝。
下午,当时钟指向两点,部门里大多数人正有些昏昏欲睡时,许忆眠平静地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信封,走向赵经理的独立办公室。
顾屿的心猛地一紧,目光紧紧跟随着她。他看到许忆眠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门关上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他能想象出赵经理那副令人作呕的嘴脸,担心许忆眠会再次受到伤害。
大约十分钟后,办公室门开了。许忆眠走了出来,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她径直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默默地整理个人物品。
顾屿立刻起身走了过去,压低声音,急切地问:“许姐,他……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许忆眠抬起头,看到顾屿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淡然而疲惫:“没有。以后……也不会了。”
顾屿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
许忆眠将桌面上那盆小小的绿萝放进纸箱里,轻声说:“我刚刚递交了辞职申请。”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顾屿耳边嗡嗡作响。“什么?辞职?!”他几乎控制不住音量,引得附近几个同事抬头看了一眼。他赶紧压低声音,又急又痛:“为什么?!许姐,你不必这样!我已经……我已经想到办法了!我有一个朋友她那边答应帮忙,我们一定可以找到证据,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你不需要用离开来解决问题!”
他的语气充满了不甘和挽留。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不就是为了能让她有一个公正的工作环境吗?她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许忆眠看着他焦急的样子,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激和歉意。“顾屿,对不起。一直以来,是我连累你了。”她顿了顿,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其实,就算没有赵经理这件事,我原本……也打算要辞职的。”
她抬起眼,目光透过办公室的玻璃窗,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声音飘忽:“我有些自己的事情……必须要离开江城了。所以,真的不用再为我费心费力了。好好做你该做的事,实现你的梦想,那才是最重要的。”
顾屿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兴奋的声音打断。
“各位!各位!安静一下!”平时话不多、但技术扎实、为人憨厚的老张红光满面地站到了办公区中央,手里还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通知,“嘿嘿,那个……我这次职称评定通过了!升了一级!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地方随便挑,都别跟我客气啊!”
这个消息顿时让沉闷的办公室活跃起来,同事们纷纷围上去道贺,气氛一下子变得热烈。
老张笑着,目光扫过众人,自然也看到了正在收拾东西的许忆眠和站在她旁边的顾屿,他热情地招呼道:“许工,顾屿,你俩也一起来啊!正好,咱们部门好久没聚聚了!”
其他不明真相的同事也跟着起哄:“对啊对啊,许工,一起热闹热闹!”
许忆眠看着那一张张洋溢着简单快乐的脸,又看了看身旁脸色复杂、欲言又止的顾屿,她沉默了几秒,然后,对着老张和众人,露出了一个极其清淡、却无可挑剔的微笑。
“好啊。”她轻声应道,声音柔和,听不出任何异常,“恭喜你,张哥。”
一场本该是告别和清理的下午,就这样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庆祝冲淡了离愁。只是,这场即将到来的筵席,对于知情的顾屿和去意已决的许忆眠而言,注定将混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喜庆的酒杯之下,流淌的是无声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