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泽跟牧炎走进了一个废工厂,工厂一共六楼,每踏一步就有厚厚的灰扑起来,风再迎面一吹,就会糊人一脸。
牧炎拿着棒棒糖的手挥了挥,“拿我手机照个光。”
南宫泽从他口袋里摸出来手机,打开手电筒,余光里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吓得他差点跳起来。
“我靠,什么东西!”他下意识躲去了牧炎身后,手机的光也朝那边照过去。
牧炎顺着光照的方向看过去,没看见什么东西,解释说:“这附近经常有野猫出入,应该是猫。”
南宫泽前胸紧紧地贴着牧炎的后背,心脏咚咚震着他的后背,抓着他的手都在轻微地抖。
牧炎耳边的呼吸声急促又紧张,还听见了南宫泽咽口水的声音,半回首看着他,促狭地问:“狼崽子,你怕鬼啊?”
南宫泽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郁闷地问:“你不怕吗?”
“不怕。”牧炎认真地说,“鬼见了我都绕道走。”
“我见了鬼也绕道走。”南宫泽苦着脸说。
牧炎没忍住笑了半天,南宫泽依旧紧紧贴着他,总感觉会有一双手突然伸出来,就把他拖去地狱。
他是真怕鬼。
尤其是他家里还有个能看见这些个玩意儿的阴阳眼,呼呼的寒风在工厂里压着声音鬼哭狼嚎,更让他瘆得慌。
“走,上楼。”牧炎带着他上楼梯。
南宫泽腿有点软,很不情愿,“我能拒绝吗?”
“不能。”
南宫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克制对鬼的恐惧,跟着牧炎上楼。
牧炎突然猛地踩一下楼梯,都能给他吓出一声破音的低吼,好几次,南宫泽都差点把幸灾乐祸的牧炎从楼梯上推下来。
到了顶楼天台,走到天台边缘,南宫泽就看见零星的路灯结成的昏光网下,那连成一片的破败。
院墙挨着院墙,巷子连着巷子,楼房瓦房高低错落。最高的六层,最矮的一层。还有许多塌了的一半的废楼,歪歪斜斜晃在风里。
院子里的竹竿无一不是横七竖八,上面挂了一堆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光所能照到的地方,入目都是成堆的垃圾。
南宫泽从来没见过这样一种让人绝望的环境,还是那种看一眼,都觉得压抑又窒息的绝望。
“阿泽,”牧炎偏头看着他,“你对这里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形容一下。”
“这里像……”南宫泽又认真看了一圈,找不到词来形容,越看越觉得连贫民窟都比不上,更像一个垃圾场。
牧炎没听见他后面的话,笑着说:“像一个庞大的垃圾场,对吗?”
南宫泽收回视线看着牧炎,诚实地点了点头。
牧炎的视线扫过眼前那连成片的破败不堪,喉结重重滚动两下,嘴角那抹笑意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
“这里的人活得浑浑噩噩、乱事层出不穷、破瓦残垣杂乱无章……”
他捏着糖棍的指节发了白,声音像是裹着砂纸般沙哑发涩,“老天爷随手一抛,丢下来的一堆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就被迫在这烂泥里挣扎着生了根,长出了满是裂痕的芽……”
南宫泽盯着他的侧脸,远处的光模糊的映在他脸上,那些关于他的过去,就一帧一帧不受控制的,从心底浮于表面。
无奈、迷茫、不甘、自嘲、怨恨、痛苦……
无数的情绪都堆积在那微表情里耀武扬威着,似乎讥笑他的身世和卑微不堪。
南宫泽又感觉到心脏隐隐作痛,想着回了南都一定要去照个心电图,刺骨的寒风又捂住了他的呼吸,深吸一口,就从鼻腔痛到了胃里,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凡迩市的冬天果然比南都市的冬天冷,哪怕他穿着羊绒大衣,哪怕牧炎的手滚烫的如篝火,他依旧感觉到阴冷钻进了骨子里,手也冻得冰凉。
牧炎沉默了好久,才又低又沉的开口,声音哑的不像话,“这里的一切都是垃圾。”
顿了好一会儿,松了手,看着棒棒糖落下高楼,听见糖砸碎的声音,才叹息着自嘲地说:“我也是……”
这三个字像一把钝刀猛地扎进南宫泽心脏,还带着腐蚀血肉的铁锈,让他强忍在喉咙里的酸楚猛然攻击眼眶,酸疼的厉害,一行泪猝不及防就滚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在牧炎脸上昏暗的光影里,看见了有隐隐水光聚在他眼角,却倔强的半天不肯落下。
还不等南宫泽抬手替牧炎擦掉,寒风就把那水光吹散的干干净净。
“炎哥……”
南宫泽笑中带泪,张口就哽咽地说不出话来,揣在牧炎口袋里的手,五指用力的夹着牧炎的手指,扣紧了他的手背。
牧炎转身面朝他,强颜欢笑着,微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深吸了一口气,“阿泽……抱一下。”
南宫泽莫名觉得好难过,难过的忍不住泪流满面,抬起没被牵着的那只手,绕过牧炎的胳膊,手臂压着他的背,手掌扣在了他另一边的肩上。
牧炎抬起的那只手,也抱住了南宫泽的腰。
他们在肆虐的寒风里交颈相拥,脸埋在彼此的侧颈,喉结艰难地滚动着,咽着各自的咸苦。
全身都是冷的,只有侧颈一直温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牧炎才搓了搓南宫泽的后背,“阿泽,再不回去,冻僵了。”
南宫泽吸了吸鼻子,呼了一口气,手臂猛搓了几下牧炎的背,松开他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走吧。”
南宫泽不知道是怎么下的楼,也不知道怎么走出的巷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感觉身上终于有了一点暖意,回神的时候他已经在车上了,而他正看着窗外,看着马路两边的路灯飞速往后滑去。
到了酒店下了车,他和牧炎一前一后右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进了酒店房间,关了门,南宫泽才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牧炎,脸埋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摩挲着。
牧炎双手抓上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腕,好奇地问:“板寸不扎脸啊?”
“扎。”南宫泽闷声回。
“那你还用脸蹭?”
南宫泽没接话,额头顶着他的后脑勺,好一会儿后才喊:“炎哥。”
“嗯。”牧炎应了一声。
南宫泽双手往上在他胸前交叠,双手手掌扣住他的双肩,侧脸贴着他侧脸蹭了蹭,亲了一下他的脸,才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以后,我就是你的根。有我在的地方,你可以一路向阳,自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