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程静默地盯了他很久,移开目光的时候说:“你知道当一个人犯罪之后,为什么要经过法庭审理才会下最终判决书吗?”
南宫泽眉头皱了一下,恍然大悟的那一刻,两个月来不堪重负,沉甸甸的心脏忽然松快了许多,像得到了喘息。
他潜意识里先给牧炎下了“不爱他”的判词,所以无论过去有多少“爱”的证据来辩驳‘牧炎是爱他的’,都像是在强词夺理。
所以,他才陷在了“找了一堆证据,却依旧没法证明牧炎爱他”的水深火热里。
简程见他迷茫阴郁的神情一扫而空,笑着问:“考验结束了吗?”
南宫泽没接话,别的心理医生都治不好他,但是简程好像可以。
简程耐心的等着他的回答。
南宫泽垂眸盯着眼前的栏杆,许久后才轻声说:“我以为骗过了所有人,看见那些关心在乎我的人都好起来了,我就会好,可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简程知道自己得到他的认可,耐心听着他的讲述。
“我特别特别累,一到深夜,就疲倦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很多时候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可就是怎么也睡不着。”
南宫泽扭头去看情落桥上飘扬的红丝带:“黑暗里,我的脑子像装了个永动机,一直嗡嗡嗡地转个不停。”
简程目光落到了他左前臂上,从手腕遮到手肘的黑色护腕上。
那些红丝带晃着南宫泽的眼睛,他觉得眼睛有些花,闭了一下眼睛,唇缝里就挤进来一点儿咸涩的水。
他明明想好好的活着,可身体好像在跟他作对,不管吃什么,哪怕只是喝口水,都会一阵反胃,最后全都控制不住吐出来。
吐到只剩苦水和胃酸,胃里空得发慌,心里也空落落的。
到现在严重到连家都不敢回,就怕在饭桌上没忍住吐了,让全家人跟着提心吊胆。
南宫泽垂眸盯着江面,平静的语气带了点挫败:“我试过让自己忙起来,把24小时的时间都排得满满当当,从早到晚不停歇,以为这样就没时间去想他了。”
他摇了摇头,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深呼吸一口气吐出来:“可根本没用,他就像一场甩不掉的瘟疫,无孔不入。”
“我走路看到街边的树,会想起他说过喜欢这样的树荫;吃饭筷子碰到碗,就想起他吃饭的样子;甚至连呼吸,都觉得空气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
“那些我刻意不去想的画面,总会在某个瞬间毫无征兆猛地窜出来,牢牢勒着我的脖子,让我喘不上来气。”
南宫泽垂了头,目光下意识落到护腕上,一滴泪滴在栏杆上的时候,他自嘲调侃:“我算不算是,你接收的最没出息的一个病人。”
简程摇了摇头:“你是我见过第二个最勇敢的病人,意志坚定敢于求救。”
“第二个?”南宫泽疑惑,“第一个是谁?”
“不知道。”简程摇头,“只知道每次他联系我,我去见他都是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每次都会换地方,他坐在角落不让靠近。”
“他也是抑郁症?”南宫泽又问。
“嗯……不。”简程点了一下头,又摇头,“他不仅抑郁焦虑,他还是个精神病人,但是他意志力特别顽强,除了发病治疗的时候,其他时候跟正常人无异。”
南宫泽沉默了。
“他以前三个月联系我一次,每次都用不同的号码,我给他治疗了三年。”简程顿好一会儿,“可近一年他没找过我了。”
“那他是好了吗?”南宫泽问。
“不知道。我希望他是好了,又或者是肯去精神病医院,接受更专业系统的治疗了。”
“嗯。”
南宫泽出道以后,伊沉始终派人暗中跟着南宫泽,一旦有人偷拍当场就会把人按了,把偷拍的照片和视频删除。
可牧炎生死未卜之后,伊沉就没让人再跟着他,巴不得他天天挂在热搜上,想等牧炎沉不住气跳出来,自己的人就把牧炎当场按了。
今天暗处的人依旧没处理。
南宫泽感觉胃疼的厉害,简程要送他去医院他死活不去,没了办法简程只能带他去药店买了胃药。
简程去24小时便利店给他买了水,让他吃了药。
南宫泽不想回家,就坐在公交站牌的等候椅上,一言不发。
简程和他挨着坐的,感觉到他浑身释放的疲惫气息,试探地说:“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靠着我歇会儿。”
南宫泽沉默了几秒,歪头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可能是病人对医生的信任和依赖,他居然在简程身上闻到了牧炎的味道。
那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连呼吸都轻了半分。
简程偏头看着他,薄荷绿的额前卷发垂落下来,像一蓬柔软的云雾遮住了他的眼,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
紧抿的唇线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后颈绷起的线条像是拉到极致的弦,乖巧的像只受了伤的猫,全然没了刚才酒吧包厢里那副纨绔嚣张的模样。
这个微微低头的角度,让简程清晰地瞧见了南宫泽藏起来的不为人知的脆弱。
“不要刻意压抑自己,有情绪应该发泄出来。”
简程开始肯定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继续爱他就继续爱,想他的时候就尽情去想,不要觉得这些不应该,也不要觉得不被允许。”
话音落,简程就看见南宫泽右边内眼角涌出一滴泪,滑过他挺翘的山根,滴在了他短袖上,还听见他喉结滚动发出的一声呜咽。
“我……能看看你的伤吗?”简程目光落到了他左前臂戴着的护腕上。
南宫泽没有吭声,简程左手才抬起他的手腕,右手轻轻顺着他手臂往上翻起护腕边缘。
三条一小截又细又长的疤斜进护腕里,两条还腥红刚结痂,一条是青白的疤痕。
简程眼中多了难过和悲悯,南宫泽每天在镜头前笑得明亮又自信,言行举止开朗的看不出半点生病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