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拒绝了切尔西第二份1500万英镑的报价,但凌风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被一种更深的焦虑和无力感所笼罩。
他知道,以穆里尼奥的性格和阿布拉莫维奇的财力,切尔西的第三份报价,必定会来,而且会更快、更猛、更难以抗拒。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距离7月15日全队集结归队的日子越来越近。贝尔沃训练基地内,工作人员已经开始为季前备战做最后的准备,训练场重新修整,器材维护一新,但一种诡异的寂静笼罩着核心区域。
球员转会工作因核心去留未定而近乎停滞,主教练凌风将自己关在办公室内,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2004年7月14日,星期三。全队集结的前一天。
清晨,凌风早早来到了办公室,一夜未眠的他眼中布满血丝。他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战术板和各种球员资料,但目光却有些空洞。
他在等待,等待那只迟迟未落下的靴子,等待那封可能决定球队赛季命运乃至他个人去留的传真。
上午九点刚过,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声音急促而沉重,仿佛敲在凌风的心上。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进。”进来的是助理教练史蒂夫·沃尔什,他的脸色比上次带来切尔西第一份报价时更加苍白,手中拿着的那页薄薄的传真纸,仿佛有千钧之重。
他走到凌风桌前,将传真轻轻放在桌上,声音干涩而低沉:“凌……切尔西……第三份报价……刚刚收到。”
凌风的目光落在传真纸上,那个数字瞬间刺入他的眼帘,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
2000万英镑!白纸黑字,清清楚楚,不容置疑。2000万英镑!这是一个在2004年的世界足坛,足以购买世界级巨星的转会费!是一个可以让任何一家非顶级豪门俱乐部董事会为之疯狂、无法拒绝的天文数字!
对于总负债高达5000万英镑的莱斯特城而言,这不仅仅是解燃眉之急,更是一笔足以改变俱乐部财政状况的巨款!
凌风拿着传真纸的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反而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一种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清醒感席卷了他。他太了解足球世界的运行规则了,太了解商业俱乐市的本质了。
面对这样一份报价,莱斯特城董事会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会点头同意。在绝对的金钱力量面前,所谓的“非卖品”、“建队基石”、“球队灵魂”,都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足球的浪漫与理想,在资本的冷酷冲击下,不堪一击。
他不能坐以待毙!即使知道希望渺茫,他也必须做最后一次努力。他需要确认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球员本人的意愿。
凌风没有立刻去找主席马丁·乔治,也没有召集任何会议。
他挥了挥手,让史蒂夫·沃尔什先出去,然后拿起桌上的手机,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那是卢卡·莫德里奇的经纪人,也是他多年的好友,凯文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了凯文那熟悉的声音,但此刻,这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复杂情绪:“凌……我猜到你该打电话来了。”
凌风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凯文,长话短说。切尔西的第三份报价,2000万英镑,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现在需要知道卢卡最真实的想法。告诉我,面对切尔西这样的豪门邀请,以及他们开出的无法拒绝的个人待遇,卢卡……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还有多少意愿留在莱斯特城?”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凯文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他叹了口气,语气坦诚却也让凌风的心沉入谷底:“凌,我们是朋友,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情况……很不乐观。”
他继续说道:“切尔西方面给出的个人合同条件……实在是太优厚了。他们给卢卡开出的年薪,是他现在莱斯特城合同的整整五倍!而且还有高额的签字费和夺冠奖金。这不仅仅是金钱的问题,更是平台的问题。切尔西是志在争夺英超和欧冠的顶级豪门,是每个职业球员都向往的舞台。”
凯文停顿了一下,给出了一个看似存在、实则虚无缥缈的条件:“凌,我知道你对卢卡有知遇之恩,卢卡对莱斯特城也很有感情。他不是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莱斯特城俱乐部能够在卢卡现有合同年薪的基础上,给他大幅度加薪,比如增加两倍,并且展现出争夺更高荣誉的雄心和规划,那么,卢卡会认真考虑留下,他会优先选择报答你和俱乐部的信任。”
听到这个“条件”,凌风在心底发出了无声的冷笑。增加两倍年薪?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莱斯特城的工资结构相对健康但绝不算阔绰,给一个19岁的球员开出队内顶薪甚至是远超顶薪的合同?这会让更衣室瞬间失衡,也会让俱乐部的工资支出暴涨。
更重要的是,凌风太了解马丁·乔治和董事会了,他们绝对不可能这样做。他们的思路是通过出售高价球员获取巨额转会利润,而不是用高薪留住球员投入更多成本。
在董事会眼中,莫德里奇现在最大的价值,就是这2000万英镑的现金。
“我明白了,凯文。谢谢你告诉我实情。”凌风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失望和冰封的愤怒,“替我祝福卢卡,无论他最终去哪里,他都配得上更好的舞台。”
挂断电话,凌风最后的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天价转会费 + 球员意愿倾向离队 = 交易已成定局。他已经看到了结局。
果然,不出所料。当天下午,凌风就接到了主席马丁·乔治秘书的电话,请他“立即”到主席办公室一趟。
凌风整理了一下衣服,面无表情地走向那间他最近频繁出入、却每次都会带来坏消息的办公室。
他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关于莫德里奇转会的谈话,也将是他与俱乐部管理层之间的一次最终摊牌。
推开主席办公室的门,马丁·乔治已经坐在那里等候。他的表情比以往更加严肃,办公桌上放着那份熟悉的传真文件。看到凌风进来,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没有多余的寒暄。
“凌,你来了。坐。”乔治主席的声音低沉,“切尔西的第三份报价,2000万英镑,你已经看到了吧?”
“看到了。”凌风的回答简洁而冰冷。
“董事会刚刚召开了紧急电话会议。”马丁·乔治直接宣布了结果,语气不容置疑,“经过充分讨论和综合评估,最终决定……接受切尔西的报价。以2000万英镑的转会费,将卢卡·莫德里奇出售给切尔西足球俱乐部。”
尽管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当它被如此直白、如此官方地宣布时,凌风一直压抑的怒火、委屈、失望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感觉,如同火山一般,终于爆发了!
“为什么?!”凌风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办公桌上,身体前倾,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他几乎是在低吼。
“马丁!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赛季结束时我是怎么向你们保证的?我承诺这个赛季要带领球队冲击英超!我要让莱斯特城站在顶级联赛的舞台上!可是你们做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和质问:“你们卖掉了萨穆埃尔·埃托奥!我们上赛季的射手王,整整37个进球!现在,你们又要卖掉卢卡·莫德里奇!我们中场的大脑,球队的节拍器,进攻的发动机!一支球队最锋利的矛和最核心的指挥塔都被你们卖掉了!你告诉我,这支球队还剩下什么?我们还拿什么去升级?拿什么去踢英冠?拿什么去踢欧洲联盟杯?!”
凌风用力地挥舞着手臂,情绪彻底失控:“你们知不知道培养出这样一名球员需要花费多少心血?啊?!卢卡是我带来的第一个球员,我看着他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克罗地亚小子,成长为现在的中场核心!埃托奥是我战术体系里最关键的一环!现在全都没了!一夜之间,我的球队被拆得七零八落!眼下转会市场还剩几天?我们根本买不到能够替代他们两个人的球员!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个莫德里奇和埃托奥!你们这是在毁掉球队一个赛季的努力,毁掉所有球迷的希望,也是在毁掉我对这支球队的承诺!”
凌风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将积压了数周的所有不满、所有屈辱、所有愤怒,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
面对凌风罕见的、近乎歇斯底里的爆发,马丁·乔治的表现却出奇地平静。
他没有打断凌风,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幕。
直到凌风因为激动而暂时停顿下来,喘着粗气瞪着他时,乔治主席才缓缓开口,语气冷静得近乎冷酷:“凌,你说完了吗?”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向凌风愤怒的视线,“你的心情,我理解。你对球队的感情,对球员的看重,董事会也都看在眼里。但是,凌,请你冷静下来,清醒地认识一个现实。”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我们莱斯特城,是一家小俱乐部。小俱乐部的生存之道,就是如此现实,甚至可以说是残酷。”
“我们不像切尔西有阿布拉莫维奇,不像曼联、阿森纳有全球的商业帝国。我们背负着近5000万英镑的巨额债务!”
“如果不通过出售打出高身价的球星来获取巨额资金,俱乐部的财政就会崩溃,债务的利息会压得我们喘不过气,董事会成员会失去信心甚至撤资!到那个时候,莱斯特城足球俱乐部可能就不复存在了!还谈什么升级?谈什么未来?”
乔治主席的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作为俱乐部的主席,我的首要职责,是确保这家俱乐部的生存和财政健康,是维护董事会的整体利益。我不能感情用事。”
“2000万英镑,这不仅仅是一笔钱,这是俱乐部的救命钱,是让我们能够继续运营下去、慢慢偿还债务、寻求未来发展的基石。卖掉莫德里奇,是一个痛苦但必要的决定。这件事,董事会已经做出最终决议,无法更改。”
他看着凌风因激动而涨红的脸,最后说道:“凌,我希望你能冷静一下,理解俱乐部的难处。球队还需要你,球迷还需要你。”
理解?难处?无法更改?这些冰冷的词语如同最后几根稻草,压垮了凌风心中最后的忍耐和期望。
他所有的努力、所有的规划、所有的梦想,在俱乐部高层的“生存哲学”和“商业逻辑”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一厢情愿。
凌风站直了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所有的激动情绪仿佛在瞬间被抽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冷静和决绝。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着马丁·乔治,用一种清晰、坚定、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马丁先生,如果俱乐部坚持要卖掉卢卡·莫德里奇,那么,我选择辞职。”
这句话如同一声惊雷,在装修奢华的办公室里炸响。马丁·乔治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明显的波动。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身体不易察觉地坐直了一些。他显然没有预料到凌风会如此决绝,直接以辞职相逼。
凌风如今是莱斯特城的英雄和象征,是安抚球迷的关键人物,他的辞职带来的动荡,可能不亚于卖掉莫德里奇。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两人目光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交锋。
几秒钟后,马丁·乔治率先移开了目光,他恢复了那副官方化的表情,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凌,辞职……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决定,不是儿戏。你的这个……表态,我会如实向董事会全体成员传达。董事会需要时间研究和讨论。”
“你先回去,冷静地考虑清楚。在董事会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希望你暂时履行主教练的职责,尤其是明天球队就要集结了。”
凌风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底牌已经打出。他深深地看了马丁·乔治一眼,仿佛要将这一刻牢牢记住。
然后,他转过身,没有任何犹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拉开沉重的实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门外,走廊空旷而安静。凌风一步一步地走着,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