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轻点,法则崩湮。清理者那庞大的、坚不可摧的晶化之躯,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无声无息地消融于纯粹的银光之中。这超越理解的力量,这冰冷的、俯视众生的姿态,彻底震撼了地核深处的每一个人。星官风眼中的狂热几乎要燃烧起来,他手中那奇异的光丝立方体散发出危险的光芒。而在遥远的钟楼,玄晦沙眸中映出的双生恐怖景象,迫使他做出了一个可能加速一切终结的决断——欲要阻止“门”的双向洞开,唯有提前支付无法想象的代价。
银光缭绕,如神如魔。
凌霜悬浮于破碎的拘束舱残骸之上,银色的眼眸不含一丝情感,方才那轻描淡写间湮灭一尊巨型清理者的景象,让整个沸腾混乱的地下空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剩余的七尊清理者,那燃烧着紫火的电子眼中,竟似乎闪过一丝本不该存在的迟疑。它们庞大的身躯微微低伏,做出了戒备的姿态,却不敢再轻易上前。獬豸卫们紧握着武器,手指僵硬,冷汗浸透了内衬,眼前的敌人已经超出了他们的作战手册范畴。
星官风脸上的错愕与怒意早已被一种极致的、近乎病态的求知狂热所取代。他死死盯着凌霜,手中的玉板数据流奔腾到了极致,甚至发出了过载的细微嗡鸣。而他另一只手中,那由无数光丝缠绕构成的奇异立方体,正随着他的意念,变幻出越来越复杂的几何形态,散发出一种不祥的、仿佛能窃取并重构周遭现实的诡异波动。
“……令人惊叹……”星官风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颤抖,“……并非简单的能量中和或分解……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性的‘否定’?这就是……‘归墟’真正的权柄碎片吗?”
银眸淡漠地扫过他手中的光丝立方体,冰冷的意念再次响起:“……‘织梦者的残骸’……竟落在了窃贼手中……真是……可悲的嘲弄……”
“织梦者?”星官风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新名词,眼中的光更亮了,“你知道它的来历?它到底是什么?告诉我!它的完整运作方式!”
“……蝼蚁持刃,徒增笑耳。”银眸中闪过一丝不耐,“……尔等的闹剧,该落幕了。”
她再次抬手,这一次,目标似乎是那仍在不断喷涌暗紫色能量的旧缺口本身!银色的光弧在她指尖汇聚,散发出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气息!祂竟打算直接“湮灭”这个缺口!
“不!住手!”星官风脸色剧变!他不是要毁灭缺口,他是要控制它!“阻止她!不惜一切代价!”他对着玉板厉声嘶吼,同时也将自身强大的精神力疯狂注入手中的光丝立方体!
“织梦者的残骸”爆发出刺目的光芒,无数光丝猛地迸射而出,并非攻击凌霜,而是缠绕向那些从缺口中涌出的、狂暴的暗紫色能量!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充满毁灭和同化意味的暗紫色能量,在接触到光丝之后,竟然变得温顺了一些,并被光丝强行编织、扭曲,化作一张铺天盖地的、闪烁着不祥紫光的巨大能量网,朝着凌霜兜头罩下!
这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更像是一种禁锢、解析、窃取!
星官风竟想用这“织梦者的残骸”,强行窃取和模仿凌霜所展现出的“归墟”之力!
“……拙劣的模仿……” 银眸中首次闪过一丝清晰的厌恶,仿佛看到了极其污秽的东西。祂指尖的银色光弧骤然转变方向,对准了那张罩下的紫色能量巨网!
就在这湮灭之力与窃取之网即将碰撞的刹那——
异变再生!
凌霜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她眼中那纯粹的银光开始明灭不定,剧烈闪烁!脸上那冰冷的、非人的表情出现了挣扎的迹象,偶尔会闪过一丝属于凌霜本人的痛苦和迷茫!
“……呃……这容器……太脆弱……残留的……意识……在抗拒……” 那冰冷的意念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惊怒!
强行唤醒并驾驭这股远超负荷的力量,对凌霜自身的身体和灵魂造成了巨大的负担!而她潜意识深处那份属于“凌霜”的坚韧意志,正在本能地反抗这彻底的占据!
这个机会!
星官风眼中精光爆射!“就是现在!压制她!抽取能量样本!解析结构!”
紫色能量巨网趁机猛地收缩!
七尊巨型清理者也同时发动,眼中射出粗大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紫色能量光束,配合着巨网进行压制!
獬豸卫的能量武器也再次开火,无数脉冲光束交织成火力网!
银色的湮灭之光在凌霜指尖剧烈闪烁,却因为本体的挣扎而变得不稳定,时强时弱!
轰隆隆隆!!!
多种恐怖的能量在地核深处疯狂对撞、爆炸、湮灭!
整个空间如同风暴中的小舟,剧烈摇晃!更多的裂缝在地面和墙壁上蔓延!旧缺口的躁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凌霜发出一声夹杂着痛苦和愤怒的尖啸,银色的光芒被暂时压制下去,身体从半空中坠落,被那紫色的能量巨网层层缠绕包裹,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蛾!
“成功了!快!最高功率解析!”星官风激动得声音变形!
然而,他忽略了另一个变数——
一直躲在检修栈道上方、目睹了全程的墨非!
看到凌霜坠落被缚,墨非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什么恐惧、什么理智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放开她!!!”
他咆哮着,如同发狂的野兽,从栈道上一跃而下,手中那柄已经过热、几乎报废的能量过载器被他当成铁棍,狠狠砸向最近的一名獬豸卫士兵!
同时,他从怀里掏出了最后一样东西——那是之前从黑拳赛场辰的工作台上顺手牵羊摸来的、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号爆竹的、辰自制的老旧能量震撼弹!拉环!朝着星官风和那群研究员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小心!”一名研究员尖叫!
轰!!!!
刺眼的白光和足以震晕犀牛的巨大噪音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所有人的动作都出现了瞬间的僵直和混乱!能量巨网的光芒也黯淡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被包裹在网中的凌霜,眼中银光再次猛地一闪,趁着这短暂的干扰,她猛地挣脱了一部分束缚!她看了一眼如同疯虎般扑下来、试图为她争取时间的墨非,银眸中那冰冷的意识似乎波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然后,祂做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决定——
她没有反击,也没有去帮墨非,而是用最后的力量,猛地化作一道流银之光,一头撞向了那个躁动不已的旧缺口!
并非摧毁,而是……融入?!
“不!!!”星官风刚从震撼中恢复,看到这一幕,发出了真正惊恐的尖叫!这完全偏离了他的实验预期!
银光没入翻涌的暗紫色能量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旧缺口猛地静止了一刹那!
随即,更加恐怖的能量从缺口深处爆发出来!但这一次,能量中竟然夹杂了一丝……冰冷的银芒!
缺口,似乎发生了某种未知的异变!
而墨非,则被反应过来的獬豸卫轻易制服,按倒在地。他死死盯着那异变的缺口,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解。
星官风脸色铁青地看着异变的缺口,又看了看被制服的墨非,眼神阴沉得可怕。
辰拉着阿信,在迷宫般的地下管道中夺路狂奔,身后獬豸卫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药婆临终留下的信息如同唯一的指路明灯——“锈巷”、“摇篮”、“母亲”、“锈弦”、“星辰之证”。
“这边!”辰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熟悉的光,他对这些被遗忘的管道了如指掌。七拐八绕之后,他们冲入了一条极其狭窄、墙壁上覆盖着厚厚氧化锈层、不断滴落着锈水的通道。
这里就是“锈巷”,星槎坊地基中最古老、几乎被彻底遗忘的区域之一,传闻是城市最初建设时留下的废弃试验段。
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仿佛与周围锈蚀金属融为一体的、造型古朴的圆形阀门。阀门中心,有一个复杂的、仿佛由齿轮和星辰图案构成的凹槽锁具。
“就是这!‘摇篮’的入口!”辰喘着粗气,将阿信推到门前,“快!‘星辰之证’!放在那个凹槽里!”
阿信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星辰之证……是我的眼睛?”
“不然呢!药婆那老娘们肯定早就改造过你的义眼了!快!”辰焦急地催促,同时紧张地回头望向追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灯光。
阿信不再犹豫,深吸一口气,将右眼对准了那个星辰凹槽。
嗡……
他的义眼中,数据流再次自主奔腾,一道柔和的、纯净的蓝色光束从中射出,精准地扫描过凹槽内部的复杂结构。
咔嚓……嘎啦啦啦……
一阵沉重的、仿佛沉寂了百年的机括声从阀门内部响起。巨大的圆形阀门缓缓地、艰难地向内旋转开启,露出了后面一片黑暗的空间。
一股冰冷的、带着奇异机油和防腐剂味道的空气涌出。
“进去!”辰一把将阿信推了进去,自己也闪身而入,然后猛地一拍门内侧的一个按钮。
阀门再次沉重地关闭,将追兵的怒吼和能量武器轰击声隔绝在外。
门后是一片黑暗。只有阿信的义眼和辰的矿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
光线缓缓扫过内部,两人逐渐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然后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地下空腔。
空腔的中央,并非什么机器,而是一棵……巨大无比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和木质纹理融合构成的、早已枯萎死亡的巨树的残骸!
巨树的枝桠如同扭曲的臂膀,伸向穹顶,其上悬挂着无数休眠舱般的透明容器**部分已经破损空置,但仍有少数几个里面,似乎凝固着模糊的、幼小的身影……
巨树的根部,深深扎入地下,与无数粗大的、至今仍在缓缓输送着微弱能量的管道和线缆连接在一起。
整个空间寂静得可怕,充满了死亡与停滞的气息。
这就是……“摇篮”?“母亲”?
“……怎么会这样……”辰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悲伤和茫然,“‘母亲’……已经……枯萎了?那……‘她’呢?‘锈弦’在哪?”
他的话音未落。
“谁……允许你们……闯入……‘母亲’的安眠之地……”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几百年未曾开口说话的老妇人的声音,从巨树后方阴影中缓缓响起。
一个佝偻得几乎对折、穿着破烂不堪的灰色修女袍、脸上布满深深皱纹和金属补片的老妇人,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装满各种维护工具的小车,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眼睛浑浊不堪,几乎看不见瞳仁,但她似乎能清晰地“感知”到两人的存在。她的右手,是一只粗糙的、布满焊疤的金属义手。
“锈弦……婆婆?”阿信试探着问道,出示了自己那双依旧散发着微弱蓝光的义眼,“是药婆让我们来的……她说……您欠她一条命……”
听到“药婆”的名字,老妇人锈弦的身体微微震动了一下。她那浑浊的“目光”落在阿信的义眼上,久久没有移动。
“……小药……她……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哀伤,“……这双眼睛……她终究还是……给了你……”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辰的方向:“……那么……你就是……那个……辜负了‘母亲’……辜负了‘星辰’……最后像懦夫一样逃跑的……‘辰’?”
辰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被这句话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尊严。
锈弦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仿佛承载了数个世纪重量的叹息。
“……‘母亲’早已枯萎……‘摇篮’也已沉寂……你们来此……一个将死的老太婆……又能做什么呢?”
“我们需要帮助!”阿信急切地说道,“药婆说‘母亲’的脉搏还在跳动!凌霜姐被钦天监抓走了!星官风要打开缺口!玄晦先生说‘门’要双向打开了!只有您能……”
听到“星官风”、“缺口”、“门双向打开”这些词,锈弦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风……那个窃取老师成果的叛徒……他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她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恐惧?
她猛地推着小车,快速走到巨树根系的一个不起眼的接口处,用她的金属义手连接上去。
嗡……
整个枯萎的巨树,竟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却依然顽强的能量波动,从根系深处传来,通过她的义手,显示在小车上一台老旧不堪的屏幕上!
那波动曲线,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生命的韵律!
“‘母亲’……的确还未完全死去……”锈弦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悲伤,“……但她太虚弱了……几乎无法再做任何事……”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阿信,特别是他的那双义眼。
“……除非……”
“……除非什么?”辰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
锈弦的金属义手指向巨树根系最深处、一个被厚重锈蚀覆盖的特殊接口:“……除非……能启动最后的‘净化协议’……但这需要……‘星辰之眼’的核心密钥……以及……庞大的、纯净的、未经晶化污染的能量源……”
她的“目光”落在阿信的义眼上:“……密钥……就在你这双眼睛的最底层……药婆应该早已植入……但能量源……”
她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能量源?”辰愣了一下,猛地想起什么,从破背包里掏出了那个破损严重的、从星官风处得到的“星枢之眼”!
“这个……这个行不行?!它……它好像还残留着一些能量!”
锈弦的“目光”触及那破损的义眼,身体再次剧震!
“……‘星枢之眼’……老师的……杰作……”她的声音充满了无比的激动和怀念,“……它……它竟然还存世?!虽然破损……但其核心……或许……或许真的能提供一丝……启动的‘引信’!”
希望之火再次点燃!
但就在此时——
轰!!!!
整个“摇篮”空间剧烈震动!顶部的锈蚀碎块簌簌落下!
阀门之外,传来了更加猛烈和密集的能量轰击声!以及某种大型机械钻探的轰鸣!
“他们……找到这里了!”阿信脸色惨白。
獬豸卫的追兵,显然动用了重武器,正在强行突破阀门!
时间,所剩无几!
锈弦的脸上露出了决绝的神色:“……辰……赎罪的时候……到了……”
“……阿信……孩子……准备好……这可能……会非常痛苦……‘母亲’会直接与你的神经接驳……”
她快速地将破损的“星枢之眼”连接到一个复杂的转换器上,又将转换器的输出端,对准了巨树根系那个特殊的接口!
同时,她示意阿信将眼睛对准另一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接口!
“不!不要!”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恐地大叫,“强行抽取密钥和接驳!他会死的!”
“……为了阻止‘门’的打开……为了……‘母亲’……牺牲……在所难免……”锈弦的声音冰冷而残酷,带着一种殉道者的狂热,“……或者……你想看着‘归墟’……吞噬一切?”
阿信看着那不断震动的阀门,又看了看那枯萎的巨树和锈弦决绝的脸,想起了药婆,想起了凌霜,想起了那恐怖的晶化未来……
他猛地一咬牙,将自己的右眼,狠狠对准了那个红色的接口!
“来吧!”
地核深处,异变的缺口翻滚着银紫交织的能量,凌霜融入其中,下落不明。墨非被俘,星官风面对失控的实验,脸色阴沉地计算着下一步。那“织梦者的残骸”依旧在他手中闪烁,似乎对异变的缺口产生了新的兴趣。
锈巷“摇篮”,阀门即将被攻破。阿信毅然将眼睛对接,准备承受抽取“星辰之眼”密钥的巨大痛苦,以自身和破损义眼为祭,尝试启动枯萎“母亲”最终的“净化协议”。辰在一旁,面临最终的赎罪抉择。
而与此同时,遥远的钟楼内。
玄晦手臂上的光沙已流淌至尽头。
他面对着巨钟,脸上再无犹豫,只剩下一种深沉的、与亘古同存的悲哀与决绝。
他那只缠绕着近乎静止光沙的左臂,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按向了巨钟正中心,那个代表“亥时”的、早已停滞的刻度。
并非拨动。
而是……自我献祭般的……融入。
【……以我残躯……】**
【……化为迟滞……最终……的……楔……】
沙眸中,最后倒映出的,是那片无尽的紫色晶化荒漠,以及荒漠中心,那搏动的黑色旋涡,陡然扩大了整整一圈!
钟楼内外的时间,在这一刻,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扭曲与震荡!
——牺牲已至尽头!净化能否启动?异变的缺口将引出何等存在?融入钟楼的玄晦又将带来何种变局?星官风手中的“织梦者残骸”隐藏着怎样的过去与未来?最终的帷幕,正在滔天巨浪中,缓缓拉开!